《湮梦》第51章


贺从容嗤笑一声,悠悠地说出这句话,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擦手的毛巾,轻轻地点在眼睛附近,只是这血,有些挡视线罢了。他丝毫不在意砸出的伤口,那血,犹如盛放的玫瑰,绽放在额头的角落,妖冶惑人,却携带致命的刺。
“贺从容!”
贺海峰怒吼,随后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想趁手拿什么再去砸贺从容,匆匆被秘书拦住:
“贺总,贺总,医生说了,您不能动气。”
见贺海峰又要砸自己,贺从容把毛巾放下,既不退后也不往前,就站在那儿,等着什么:
“来,爸,往这儿砸,狠狠地砸,让您解气。”
“今天把我这个不孝子砸死,就不丢贺家的人了。”
贺海峰听见他那一声“爸”,鼻头酸了。
黎峥低头,看向照片,那是他跟贺从容在小区牵手的照片,两人并肩而行,拥抱、微笑,包括在超市面前买东西的样子,一张不落,全被贺海峰找的人拍了。
他站在原地,全身僵硬,抬头时,发现贺海峰就算咳得快要晕过去,但仍旧灼灼地望着他:
“黎峥,我要听你说。”
“你要他说什么!”
贺从容此刻如同斗士,黎峥却再也站不住了,他不听贺从容的话,踏上那沾满血迹的玻璃碎渣,来到贺从容的身边,把他护在身后,贺海峰看他这一动作,咳得更厉害了,手中拐杖用力地锤击地毯,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这一切跟从容无关。”
“是我勾‘引他,让他跟我在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
“都是我的错。”
贺从容疯了,他拽着黎峥的手,让他回头看自己,却见他动也不动,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担下来。
贺海峰咳嗽,阴测测地望向黎峥: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黎峥!”
贺从容叫他,冲到他面前,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黎峥知道,贺海峰无非是想把属于自己的这份财产转给贺从容,贺海峰从来没把自己当儿子,他只不过是母亲的附属品,贺海峰看重的是贺从容,再说,他跟贺海峰也没有感情基础,他深深地明白,贺海峰认为是他,把母亲害死的。
如果不是他执意转学,母亲就不会操劳过度,患上重病。
贺海峰恨他,而他,又何尝不恨自己。
一个小时前——
两人驱车前往贺宅,与其说来赴宴,更不如说来表明立场。停了车,贺从容刚准备开车门下车,黎峥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贺从容一愣,抬头看向他,一脸疑惑。
“不论出了什么事,你一定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
“……好。”
黎峥什么都知道,知道太多,看得太透,心早就死了。对这个空有挂名的“父亲”毫无眷恋,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母亲。贺从容跟他自然不同,单从通知便能知晓,每次他收到的信息都是秘书发给他,而贺从容都是贺海峰直接打电话通知,不论贺从容的态度如何,黎峥也知道这场鸿门宴,他注定是牺牲品。
事与愿违,贺从容答应他的话,没能做到。或许贺海峰早就料到了,贺从容的性格他不可能不清楚,再说,黎峥根本没想到,贺海峰已经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找人跟踪拍照不过是提供证据罢了。
三人落座,一派父慈子孝,汹涌的湍流之下布满嶙峋的礁石,那是贺海峰布下的暗局,只等他们二人跳下阵来。
而他们俩人是行驶在湍流之上的船舶,并不知这水流的迅猛与危险,白白卷入浪中,被冲撞得四分五裂。
佣人端上一道道前菜,贺从容跟黎峥都没动,坐在那儿没有吃饭的意思。贺海峰倒吃得津津有味,他扫过两人的脸,擦了擦嘴,颤颤巍巍地拿起刀叉,看着盘里的牛排道:
“菜不合胃口?”
两人没说话,等了半晌,贺从容不冷不淡,毫无情绪地说道:
“今天把我们俩喊来到底什么事。”
贺海峰听见贺从容用“我们俩”这个词,忽然眸光一闪,很快又没入无边际的情绪中,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把遗产尽可能地偏向贺从容多一些,虽然他对贺从容的母亲没什么情感,但对这个儿子,他仍旧放在心头,至于黎峥……贺海峰眼皮都没抬一下,私生子这个名头,对于他而言也不光彩,他更不愿意把他打拼了一辈子的名下产业划给黎峥一半。
占着血缘关系,顶着他亏欠他妈的名头就想分一杯羹,实在太天真。再说,在贺海峰看来,黎峥跟贺从容弄出这等丑事来,不过就是想套贺从容手里的财产,这个时候也不顾亲兄弟了,眼里只有利益。
这点倒是像极了他这个老子。
贺海峰酝酿许久,刚准备开口,黎峥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匆匆跑出去,只余贺从容跟贺海峰父子俩。贺海峰的原意只是把照片给贺从容看,让他知难而退,不再跟自己顶撞,谁知他这个脾气完全遗传了他妈,一点不拖泥带水,也不会投降,就是要跟贺海峰抗争到底。
“财产我可以不要。”
“但你休想让我跟黎峥分开。”
“孽障!”
贺从容站在那儿,贺海峰砸过来的玻璃杯重重地擦过他的额角,应声而裂,洒在地面,饭也不吃了,高脚杯里闪着晶莹光泽的红酒打落在地,染红了地毯,贺海峰指着贺从容,气已经喘不上来,为什么这孩子,就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
黎峥赶过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乱到让他不知道怎么进入。直到贺海峰把话抛给他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连他都明白的道理,怎么贺从容想不通?大概还是贺从容比他爱得更深,不想触碰事实的真相而已。
贺从容在叫他,黎峥却听不见了,天地间一片寂静,他早就料想到这个结局,现在面对,也丝毫不惧。
他缓缓推开贺从容,眼神直视贺海峰,先是单膝跪下,而后双膝同时跪在那被红酒濡湿的地毯上,手掌触碰至地面,整个人缓慢地弯下腰,连头颅都垂下,彻底地臣服与溃败。
他知道贺海峰就算家大业大,却也不想分他一点财产,他呢,从头到尾也没在乎那么点钱,可在贺海峰眼里,他一定碍眼极了。
私生子为了上位不惜毁掉亲哥哥,他不折手段,残酷冷血,这个时候撇清关系,做出承诺,对于贺从容而言,也是件好事。
贺从容没有想到,黎峥居然会给贺海峰下跪,他当场愣在原地,额角的伤疤已经不流血了,心口却开始隐隐作痛,他握紧双拳,想冲上去,可是现下的情况,他就算拉黎峥起来,黎峥也不会跟他走。
他看出来了,黎峥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就是牺牲自己。
他不允许,他不允许黎峥这么做。
“对不起,爸。”
这是黎峥头一次叫贺海峰“爸”,之前,他都是叫海峰叔叔、贺叔叔、叔叔之类的词,今天,他跪在亲生父亲的面前,叫了一声“爸”,然而这声“爸”并没有触动贺海峰,他别过脸,拄着拐杖,被秘书搀扶着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黎峥的面前,说道:
“你有什么错。”
“我勾‘引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弄出如此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丑事,败坏了贺家的名声,这是其一。”
“作为私生子,妄想争夺财产,这是其二。”
“以上两条,足以让我被逐出贺家。”
“我也没有……任何取得财产的资格。”
说完这几句话,黎峥平静又绝望,他低头,只能看见贺海峰的拖鞋,手心冰冷,浑身发紧,终是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让他如释重负,可是贺从容……他想到贺从容,心口那只翱翔于天空的鸟,突然折断了翅膀,重重地坠入悬崖,手掌渐渐握紧,他做了决定,谁都无法改变。
“起来。”
“你跟我走。”
黎峥抬头,贺从容蹲在他身侧,拽着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拉。
贺从容的眼睛,红了。
刚才他跟贺海峰正面对峙也没有如此悲怆的神情,此时此刻却像被人戳中软肋,毫无反击之力。黎峥看见贺从容眼角滑过一道流星,不由自主伸手拭去他的泪,言语温柔,笑得灿烂:
“不要哭。”
边说,边拿开贺从容紧握他胳膊的手,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诀别般朝贺海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爸,以后我便与贺家毫无关系。”
“我黎峥发誓,我与贺从容,不会再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如若违背誓言,我便……”
贺从容瞪大眼睛,看向孤注一掷的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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