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梦》第55章


“从小到大,你在意过任何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你,我妈怎么会死?”
“黎峥又怎么会变成单亲,这一切,不过是你酿成的大错。”
“贺海峰。”
贺从容毫不畏惧地叫着父亲的名字,迎面对上他怒火中烧的眼睛,愈发用力地握紧黎峥的手,似乎力量都往心中涌去:
“黎峥他不会说,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
“我说,是因为我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妈妈和我每天盼着你回家,结果呢,你嘴上说忙公务,其实都在花天酒地,连妈妈出殡那天,你都没有赶回家。”
“你根本对我妈一点感情都没有。”
“当然,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是事,就是把黎峥送到我身边。”
黎峥转头看向贺从容,见他晶莹的泪水又滑了下来,可依旧笑着,那一瞬,黎峥心口钝痛,回握他手的力量也加重了,他们俩人,分明是互相依偎的雏鸟而已。
“我看你秘书比我这个不孝子好,不如把财产过给他,皆大欢喜。”
“你的财产我一点都不在乎,如果不是我妈,你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你赚的钱。”
“我嫌脏。”
说完这句话,贺从容头也不回地拉着黎峥走了,身后传来秘书急切的叫喊:
“贺总!贺总!来人!叫救护车!”
“贺先生!黎先生!请留步!”
两人谁都没回头,恍若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那一团乱麻,谁想收拾便由谁收拾,刚走出贺宅大门口,黎峥就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地抱住了贺从容,他们俩谁都没说话,却默契地哭了起来。
黎峥也不知道说什么,一直胡乱地说谢谢,他看贺海峰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内心莫名舒畅,这么多年积压在心里的郁闷与怨恨,借由贺从容的口说了出来,他不会对贺海峰说这些话,一是生分,二是没资格,他上学的钱是贺海峰出的,母亲治病也是贺海峰给的钱,就连小店铺、家里住的房子都是贺海峰安置的,可是心里说不上来,总是怪异地怨恨这个男人,如果他当初不娶贺从容的母亲,直接跟妈妈结婚,又何必做这些事。
这些事,不过是掩盖他丑陋面目的遮羞布。
驱车回家,黎峥一路握着贺从容的手,两个人此刻重获新生,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抵达黎峥家的公寓楼下,贺从容打开车门,刚踏出去一只脚,忽然就天旋地转起来,他不敢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门框,黎峥传来问候:
“怎么了?”
“……没事。”
他撑起力气,又踏出一只脚,正准备发力站起身,“轰”地一声倒了下去,耳边只能依稀听见黎峥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
“从容!!”
刺鼻的消毒水味,熟悉的纯白天花板,贺从容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站了个熟悉的人。
楚文。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单位啊。”
定睛一瞧,他果然穿着一身白大褂,气质都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这大褂居然又如此神奇的功能,一秒变人。还没等贺从容开口问话,楚文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没问话,就先叹了口气:
“你发现这个症状有多久了?”
贺从容一愣,双臂撑着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楚文却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别乱动。”
“上次……大概两个月前也莫名其妙晕倒一次。”
“医生说是低血糖造成的。”
“有什么问题?”
贺从容见楚文欲言又止,蹙起了眉头。
楚文看着手里的化验报告单,以及片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贺,你听过脑瘤吗?”
一听见“脑瘤”两个字,贺从容全身血液瞬间冻结,他躺在那儿,半边身子麻了,“脑瘤”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妈妈就是急性脑瘤去世的,倒在手术台上,连抢救室都没来得及进,就撒手人寰了。
整间病房静了足足五秒钟,才听见贺从容说道:
“知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颤声道:
“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你是说黎峥吗?”
贺从容勉强地点头,楚文又叹了一口气:“正愁要不要告诉他呢,刚才你可没看见他急得团团转,在外面,抽了足足一包烟。”
“这会儿出去给你买饭了。”
“不要,不要告诉他。”
楚文听见贺从容嗓子哑了,试探地问道:“不说能行吗?”
“我让你不要说,你就不要说。”
贺从容阖上了眼睛,楚文挠了挠头,一脸为难,贺从容却没看见,他翻了翻几张报告,说道:
“这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再说这脑瘤长在神经密集的大脑内,很容易压迫中枢神经,到时候可就不是晕倒这么简单了,现在看你这急性脑瘤,根治不好,只有用药物压制、化疗或者手术,目前还是个定时炸弹,随时爆炸。”
“我看还是告诉黎峥吧,你做手术,也好跟他商量。”
“楚文。”
“嗯?”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
楚文把报告放在台子上,看向贺从容时,心里竟是难受起来,喃喃道:“你怎么会……得这么个病。”
贺从容转过脸去,泪水濡湿了枕头。
——————
第四十七章 
一切事情的发生没有在贺从容的预想中进行,等他从病床上醒过来时,发现黎峥拿着报告,手有几分颤抖。
医生来说明了情况,没有贺从容想象中严重,药得吃,不用手术,但情绪不能过度起伏,随时有情况都要去医院复诊。
那天的橙色夕阳把人影拉得好长,黎峥搂着贺从容的肩,一句话都没有说,贺从容也紧锁这份沉默,搀扶彼此,跌跌撞撞,浅黄余晖落在两人的脸上,半明半暗。黎峥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了以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平静无澜,无法让人察觉情绪。
他收紧了手,低头看向贺从容:
“他走了。”
11月的某一天,与往常无异,只是阴雨绵绵,全家人着丧服,许久未见的亲戚维持表面的寒暄,看向黎峥时多了两份疑惑,贺从容却直言介绍“这是我弟弟”,黎峥被他这句话震得半晌没出声。
今天,他们两人都穿着西装,一身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一起那两张脸的确有几分相似,身形都是一水的高瘦,只是黎峥比贺从容壮些。
听见有人在哭,贺从容在暗处拽住了黎峥的手,说他想出去静静。
雨雾纠缠在一处,迷蒙清冷,两人站在屋檐下,雨滴顺着屋脊滑落,连成不断的丝线,黎峥站在贺从容面前,靠得很近,伸手抚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放下,他已然读懂了一切:
“不用忍着。”
下一秒,贺从容就靠在他的肩上,后背不停颤抖,黎峥这句话仿佛开了贺从容发泄的关口,眼泪开了闸便收不住。就算他跟贺海峰闹矛盾,甚至跟他对骂,但他仍旧是自己的父亲,贺海峰是除了黎峥以外,在这一世界的唯一至亲,如果贺海峰不走、活着,他还有个能拌嘴的地方,可现在,他竟然愧疚,如果当时场面不处理得那么过激,说不定贺海峰还能撑一段时间。
人是种异常多变、矛盾的生物,很难用道理解释清楚,尤其是情感这东西,它根本不讲理。
黎峥跟贺海峰没有什么感情基础,顶多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闷而已,可是贺从容埋在他的胸前哭得厉害,眼泪不停往下掉,两人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贺从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黎峥的右手轻轻搭在贺从容后背,安抚他所有情绪。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偏激,我爸他也不会……”
贺从容也开始弄不懂自己,现在满脑子又浮现贺海峰对他的好来,小时候妈妈骂他没努力,没好好学习,总是爸爸冲出来护着他,笑嘻嘻地捂着他的耳朵,朝母亲说:
“容容还小,怎么骂这么难听。”
“小孩子嘛,爱玩是天性。”
爸爸知道他喜欢玩游戏,只要出了最新款的机子都给他买,包括正版游戏光碟,他的父亲,高大、温暖,像一棵树,如今这树悄无声息地倒下、离去,还没来得及凝神望向他走远的背影,就已天人永隔。
“不是,不是你的错。”
黎峥看贺从容哭,心疼得自责。
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纸,捧起贺从容的脸,一点点拭去他眼角的泪水,那双眼睛哭红了,他生怕力气大了,只是轻轻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