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中元》第27章


赵如磨知道卫微过来,但是头也不回,就看着树叶不理他。
卫微推了推赵如磨,见对方毫无反应,轻笑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生气。”
赵如磨才回头,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卫微笑,说:“我知道你能挣开,但是你没有。”赵如磨本来打算冲过去,就有胜过对方的把握,卫微又不是什么壮硕少年,又怎么会被人一抱抱又再也挣不开了呢?
赵如磨显然没有想到卫微这么聪明,又说:“我知道你没有用尽全力。”说完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赵如磨自小长在山野的,和屠夫的儿子一起玩耍,怎么会没有个磕磕绊绊的?就是打架也是常有的事。进了赵府以后众人对他更是客气,就算有冲撞的也用不着亲自动手,虽然手上功夫生疏了几年,不意味着他现在就打不过小侯爷那一帮娇生惯养的。上学时随从都在外面,没人帮衬,小侯爷即使人多也讨不了好。赵如磨那时是真被气到了,被卫微一拦,反应过来,也就做做样子。
卫微虽然听到了小侯爷的话,但是他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知道赵如磨为什么那么生气。事后他悄悄地问了知道的人,才晓得原来小侯爷说的那句话是春秋时一次会盟有位诸侯骂周王的话,大意是:你的母亲,不过是个奴婢。这是一句很失礼话,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话说赵如磨,卫微心里挺难受的。
卫微来之前顺便问了,小侯爷为什么要这么说赵如磨,得知了一段关于赵如磨生母的趣事。一个自小长在外面的孩子,家里的兄弟全死了才被几乎不曾会过面的父亲接近家中,在赵家两年没有见过生母一面,这样的人生啦。卫微心里想:“好吧,原来出身显赫,也有显赫不好的地方。”
赵如磨慢慢地说:“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周王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并不是他的错,是他父亲的错。”卫微明白过来,周王有一位出身地位的母亲不是他的错,如果上一任周王没有看上出身低微的女子,与她有了孩子,并立为继承人,也就不会让周王室丢那么大的脸了。被指着鼻子骂的周王在这一点上没有错,因为人是没有办法改变出身的。赵如磨也是。
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想通这一点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对他人的冒犯不放在心上。卫微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人,问:“那么,你为什么难过?”
赵如磨不再看着树叶,抬着头,闷闷地说:“大概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吧。”
卫微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感觉,于是两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看天,看看树叶,看看过往行人,感受偶尔穿堂而过的风,一下午就过去了。
之后两个人是比普通朋友更要好一点的朋友,一起去书肆,一起去爬山,一起去看雪。卫微知道赵如磨生母的事,他家里的事,知道剥除了身份以及学识的外衣后,赵如磨其实是一个天真执拗、渴望与人交流的少年。
卫微对赵如磨身上一股莫名的气质着迷,而赵如磨是对卫微对自己的着迷着迷。
有一次赵如磨习字,卫微替他誊写课业。临窗的中二少年束发青衫,正执笔凝视,模样十分严肃。卫微想着他做什么都这么认真,笑了,问:“说起来你的时文好像写的不怎么样呀。”眼里含笑,就好像嗔道你这么优秀,怎么时文做的不好?
赵如磨知道他的意思,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时文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好的吧?”
卫微偏了头,一脸不相信。好像在说,时文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但你不是一般人啦。赵如磨心里笑,你以为我不是一般人?原来在你眼里,我这样出众吗?亲近的朋友这样仰慕,心里暖洋洋的。
卫微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没有尽全力。”和上次一样,为什么?
赵如磨诧异地想:你看出来了,为什么?原来,自从张相出了新的四书,南山的夫子大都改变了教学的内容,也有沿袭旧学的,学员们也纷纷改弦更张,换了作时文的方式。但是赵如磨没有随时事而变,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虽然他之前作文不是很出色,现在也差不多,区别不明显。但到底还是在熟悉的人眼中落了痕迹,比如卫微。
赵如磨低了头,一边研磨,一边慢慢地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不要学我。上次和你说的,别和他们掺和,做好时文才是正理。虽然说现在四书有更改,夫子说的方法要学,别的学员作文的方式也要学,两边不误,才是万全之策。离我们会考还远着呢,不着急,慢慢来。之后有变动也说不定。”
卫微听他说的都是自己,看他的意思是不打算改了,着急地说:“可是你不改的话,乡试通不过怎么办?”
赵如磨慢慢勾了一个“大”字,才停下笔,望着卫微说:“所谓文以载道,从古至今,能传世的大多是散文,而不是骈文,更别提八股了。自前朝以八股开科取士我朝沿用之后,天下文人落入构网中,难有佳作。万变不离其宗,新学改的不过是皮毛罢了,还是在同一个窠臼里。别担心,我不打算走这条路。再说,我本来不擅长时文。”
说完悲悯地望着卫微,为他不方便说出来的话,我出自这样的人家,无论怎样都有个官做,但你不一样,你的路更艰难些。
卫微知道他的朋友是人中龙凤,如此才华,如此家世,如此人品,怎能不有所作为?
第27章
卫微知道他的朋友是人中龙凤,如此才华,如此家世,如此人品,怎能不有所作为?
接下来的事情,赵如磨记不清了。也许是从云端下跌下落差太大,一开始他还可以每天回想一遍,到最后只有强烈的情绪留下来,搅得人不得安宁。
然后二人同行同止,略无参商。赵如磨年少不谙世事,且自幼被蔡氏惯坏了,有些不顾人的脾气,且他自幼独处,卫微是第一个近身的小伙伴,又是这样一个俊秀人物,他心里承情,便将他认作知己。卫微见赵如磨待自己真挚,又是如金似玉般的人品,心里欢喜,也愿与他交好。
两人相处久了,也有了摩擦。原来赵如磨自娘胎里带了怪脾气,他想,事无不可告人者,我是这样的人,你既是知我的,岂有不与你说的理?于是事无大小,悉以告之。中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他却不想这样的情可是人承得起的。
卫微虽然是家中独子,上头还有个姐姐,照理说应该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但卫员外个性独特,又中年丧妻,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地把卫微姐弟拉扯大,还白手起家挣下了诺大个家业。性子古怪,又怀着望子成龙的心思,对卫微就有些过于严厉。所以卫微在当时实在难以抵挡赵如磨的热情。
卫微家里的事赵如磨是一概不知的。他这样的人,性子太过冷傲任性,想着,你不说我就不打听,反正你想告诉我我就会知道的。什么?你不愿意说,不说拉倒,我不关心。所以,这是只要他开口便能打听清楚的事,他绝不开口。但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又想着,我们这样要好,关于我的事总不能让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于是勤快地像倒豆子一样倾盘倒出,一粒不剩,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听。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怎么生出来的。所以到最后赵如磨才发现他说的太多,而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
那时卫微毕竟年少,从没有人像赵如磨这样对过他,这样的性子的弊端尚未显露,或者他看出来了,但是赵如磨一腔热诚,他没法无动于衷,对赵如磨的试探并没有拒绝反而默许,于是那一位就更肆无忌惮了。所以一开始这样的脾性并没有给两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反而加深了两人的感情。
之后新学如火如荼,在两人眼中只是背景。若是被人问到端平十年发生了什么,这两人保准会回答:不知道。但是两个人其实一起做了许多事,或者说许了许多愿。
两人自交好以后,赵如磨过了一段梦幻般的日子,大概就如屈原《楚辞》中所说“乐莫乐兮新相知”。赵如磨觉得生平快意,突发奇想地想要永远留住这段时光。
那是端平十年的冬末,南山学院大雪,山长去了京师,学院人心惶惶,夫子让能回去的即回去团圆,不愿回去的也可留下。卫员外在家中望得很,卫微与他姐姐要回去一趟。赵家没有表态,即使回去也见不到蔡氏,赵如磨不想回去,修了一封书保平安,便留下来温习学业。
初分离几天,赵如磨一个人住在学院宿舍,总觉得空荡荡的,心里也空。一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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