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连理[修改版]》第35章


关陆看了他一眼,回道,“您是小看她还是小看我啊,我顶多想过求和。”他想想,坐起身,自语说我还奇怪哪惹到她了。估计她和你想得一样,以为我故意输给她。她那个脾气,要让她,还不如杀了她。 
关陆这几句话毫无自知之明,魏南就没直说。 
所谓一脉相承,要论脾性倔强,不容人施舍,关陆比苏女士,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陆乍一看,扔床上的书不见了。魏南从床头柜抽屉里拿书给他,关陆取笑他,“知道您不爱怪力乱神,这是我的书,您至于这么不待见吗?” 
魏南道,“怎么想起看这些?” 
关陆就掂了下两本书,说帮吴叔叔整书房,《子不语》我以前看过,今天一翻,不知道为什么,又跟没看过似的。 
有些话你回头一想,这分明是常理,本该如此。奇的是,第一次看的时候竟没发现,更没记住。 
关陆顺口跟吴怀莘讲了,吴怀莘就有一点激动,说这正是读书的乐趣。读旧书如遇故人,久别重逢,而有新知。 
最后,关陆拿走他两本书,吴怀莘还挺高兴。关陆被他再三嘱咐,如果、万一、要是,有什么想交流的感想,一定要来交流交流。也不知是因为有人跟他在读书上有同感,心中欣喜,还是因为那个跟他有同感的人是和苏嘉媛情同母子的关陆。 
关陆对吴怀莘只有尊没有敬,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口一个叔叔,心里难免想过,吴怀莘有手有脚,只守着几本书,要女人养,太给男人丢脸。他以后绝不可能这样。 
关陆以为那点不屑藏得严密,其实朝夕相处的人,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对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后来才真正明白,人心有杆秤,没谁比谁傻。 
关陆对那位吴叔叔带有一丝莫名的愧疚,越愧疚越没办法正经说话。他翻着那本书,魏南泡茶回来,看他心烦,就换了个话题,问他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关陆被他一问,盯魏南一会儿,心情忽然好转。他嘿嘿一笑,放开书说,“我还以为你又要等我自己提,我不提你就不问。您这主动关心我,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了?” 
没想到,魏南递了杯茶给他,“我对你就这么差?”口吻轻松,却不是玩笑。 
关陆怔仲几秒。 
表象如何不论,关陆的本质是骄傲的。心比天高,所以他常拿做小伏低来寒碜人。他说话一谦虚,就显得假,很故意,不会有人当真。 
旁人皆以为笑谈,然而面对魏南,翻转过来,关陆自己都没想过,无心笑谈背面有没有一点点真切的卑微。 
关陆从没见过魏南有大的喜怒哀乐。魏南总能牵引他的喜怒哀乐。 
但他没有变得卑微。看重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你就该自轻。 
关陆不知想了什么,对魏南笑了一下,捧着茶杯说,“没。” 
直到喝完那杯茶,关陆才抽出魏南问的照片。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关陆需要一点时间回想。他不会在魏南面前粉饰自己的劣迹,故事里,他就是个刚愎偏激的反面人物。 
照片上的痕迹,是关陆自己给自己毁的容。在宣台的最后半年,他误会了他的生父和苏嘉媛,心怀厌恶,离开时不愿保存任何在此生活过的凭证。毕业歌不去唱,送别会不出席,照片也亲手毁掉。可他亲手毁掉的照片,仍被苏嘉媛留存着,至今。 
这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你抛弃的往昔碎片,有别人在你背后拾起。 
会为你这么做的人,有多大可能是你现在的伴侣,又有多大可能是你妈? 
关陆去看过心理医生,在向苏家人出柜前数年,苏嘉媛安排的。她对关陆的性向早有察觉。十几年前,大环境不是那么宽松。在性向上做少数派,是个需要心理咨询的“问题”。 
李医生老套地以“谈谈你的母亲”开场,关陆就笑了,他那时才十七岁,身高超过大多数同龄人,坐在沙发里,背脊挺拔甚至尖锐。他盯着医生,不驯又无辜地反问,谈亲妈还是后妈? 
母亲,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题目。对关陆而言,有时母亲是阳光下丰密茂盛的森林,溪水潺潺,峡谷峙立;有时母亲又是无法理解的,是静谧夜晚,野外森林的憧憧阴影。 
那天下午,李医生致电苏女士,客观地告知她,她的儿子完全了解,并接受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他的性向并不是童年创伤的阴影,也不是在尝试激怒她。 
而通过这次会晤,通过关于母亲的剖析,关陆发现他爱她。 
他爱一个逼他去看心理医生的女人。像天下间所有亲生的儿子对母亲一样。这对他的生母而言算不算背叛?关陆不知道,也不打算去想。 
只是此时,捏着一张照片,关陆忽然想到,他的出走,或许伤她更深。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没办法把对着儿子的照片抹眼泪的白发老母亲形象套到苏嘉媛身上。但他确实欠她一个道歉。不能因为你看不清她是否受了伤,就抹销掉你欠她的东西。 
关陆按下那张照片,向外坐了点,逗魏南说,“我明天带苏樱去临市,泡温泉。” 
魏南听不出关陆什么意思,就提醒了句,“不要总是把苏樱当成男孩子。多照顾她。” 
关陆瞟他,“哦,那你?” 
“有点事。你们玩得愉快。” 
关陆环顾室内,才露出笑,关注魏南的每一个微小表情。“我说,我走了,您一个人住不住得习惯?” 
魏南并没回应。他重新斟茶,手很稳,然后看着关陆,也笑了笑。 
魏南这种人,太明白百言不如一默的道理,关陆怎么撩拨都没用。不过他的经历已经验证,要是换个容易被逗出情绪的人,关陆很可能就懒得玩了。 
他捡起照片,捡起书,往外走。 
出门前,他跟魏南宣称,“轮到我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了。” 
苏嘉媛在楼下。一楼客厅外,右转,有一间她常用的房间。 
实木的门虚掩着,关陆见里头有灯光,就扣了两下门扉。他并不是有意,手上的动作还是重了些,门就被推开了。 
苏嘉媛坐在沙发上,单手撑住额角。看到关陆,她仍不嫌多余地说了一句,“进来。” 
“坐。” 
关陆就想笑,在这里坐,他不习惯。 
关陆很少在苏嘉媛面前坐下,更不要讲抽时间谈心。他干妈很忙的,早年忙着挡外人的明枪暗箭,父亲去世后忙着跟两个哥哥、姑姑姑父争,再后来她自立门户,上次闲聊,混血贾姑娘嘴不严,说漏了她在菲莎工作的几个洋人半同胞背后给苏女士起了个外号,Snow Queen,大概是个丹麦人提议的,挺贴切。 
比起母系氏族,关陆觉得,他和她的关系更像动物世界。她抚养他到成年,然后他羽翼丰满,离开她的领地。他们的相处里并没有太多温情的成分。关陆曾经整天整天地逃学,骑着自行车去这个城市最喧闹的地方,菜场、杂货街,有时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蹲看几个老头下象棋。他在旧书摊前被苏嘉媛找到,她下车,穿着与这个鸡飞狗跳的空间格格不入的套装,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关陆站稳了,忍着耳鸣说,你死心吧,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真以为你是我妈? 
他记得最清晰的是他们彼此的怒火,明明暴烈,却都在压抑。猛兽幼年大都是从和母亲或真或假的爪牙撕咬中获取经验。 
关陆的亲生父母用一种开明而人性的方式教养他,而苏女士当仁不让地给他上了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一课。 
若要写回忆录,该在这加个重点符号:他天性中的矛盾,正始于此。
关陆看了一圈,在苏嘉媛身边坐下,问她,“在等电话?” 
她面前,茶几上的一台古董电话静静的待在那。苏嘉媛又按了下额角,“纽约那边。” 
关陆想说有那么急吗,你就喜欢这么逼自己。到头来他没说出口,跟自己过不去是他们的通病。国内拍卖这一行到底是要看海外,看西方世界的走向,美国兄弟可不过春节。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嘉媛换个正式的坐姿,问,“什么事。” 
关陆说,“我就陪您坐坐,不可以?”苏嘉媛不理他的甜言蜜语,关陆耸肩,道,“我明、后天带樱樱去襄州……” 
这点事,苏嘉媛早知情了。在苏家,关陆有特权,要是他愿意带苏樱去玩,苏樱可以免上钢琴课和阅读。他不必,也从不曾专程跑来跟苏嘉媛讨论这类小事。 
苏嘉媛很了解他,她语气如常,但关陆听出了质问的意味。她冷淡地说,“怎么,你怕你不在,我会特意跟谁过不去?” 
关陆就乐了,说我不担心这个,您这一看就通情达理,也不是那种恶婆婆啊。恭维完了,他朝前坐,“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不喜欢他什么?” 
当儿子的,不得不主动,并且提前解决妈和家里那一位间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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