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第87章


殷涔心道不好,问道,“皇上以前可曾赏赐过丹丸给娘娘?”
濯香道,“并未,娘娘一直反对皇上沉迷方术,对皇上服用丹丸也多有劝诫,皇上虽常常和玉妃一起服丹,但从未和娘娘一起做过此事,是以当初我们看到那盒丹丸,都不知这是何意。”
“送来丹丸的是高仁高公公,他说皇上对娘娘宫中所发生的行凶一事既往不咎,但望娘娘不再反对阻挠他修习方术,所赐丹丸若娘娘服下,便可证明。”
“娘娘看着那盒红玉丹丸,沉默了许久,高仁公公一直站在跟前不走,必须要看着娘娘服下,娘娘最终抬头一笑,让人递上茶水,将那盒丸子一颗一颗吃进嘴里,高公公这才转身走了。”
“高公公一走,我们这才发现娘娘已经泪流满面,却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说皇上既往不咎么……娘娘只让我们把才一岁多的太子抱过来,娘娘就这么抱着太子流泪,一直到了晚上。”
“跟着夜里娘娘便突然病痛发作,呼喊声把我们都惊醒了,当我看到娘娘时,只见她满面青色……”
濯香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她看了眼陈佶,陈佶紧紧捏着座椅把手,紧咬着牙关,殷涔接道,“当夜娘娘便去世了是吗?有没有叫过太医?”
濯香道,“当时所有人见到娘娘那个样子都惊慌失措,我赶紧奔出去见太医,却发现寝宫外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辛大人守在门口,我说,娘娘突发暴病,要传太医,而辛大人却说,如今宫中突起疫病,此处便是源头,他已接到命令围守,今夜皇后寝宫内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
殷涔更加紧地楼主陈佶肩头,却感到他在簌簌发抖。
“娘娘身边的小圆子不顾阻拦一定要冲出去找太医,辛大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将他杀了,这下我们都知道,今夜是真的出不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娘娘渐渐……却什么都不能做……”
殷涔挥了挥手,没让她再继续讲下去,他心内震惊,原本以为春晖娘娘的死必定与秋忆人有关,找到当年的知情人,便可揭开她其心不正的根源,然而……怎么也想不到,令春晖娘娘死去的竟然是皇帝!
然而,知晓了这一层,一切仿佛又能说得通了,陈泽变相地赐死了春晖娘娘,却又无法面对亲手毁去曾经心爱之人的愧疚与痛苦,便对太子陈佶也狠心疏远,保留了太子之位,却无法再心无芥蒂地面对他,看到陈佶越长越像春晖的脸,总令他想起梦魇般的回忆。
而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殷涔感觉他渐渐看到了一个全貌,春晖娘娘死于皇帝之手,茶税贪墨虽是秋忆人始作俑者,陈泽却是不折不扣的帮凶,甚至而后演变成最贪婪的那只手,至于关西七卫被屠,若不是皇帝本身毫无作为,又怎会养出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内阁和兵部……
殷涔沉默了,第一次生出对于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的怀疑,他已经知道,除掉秋忆人祁言之赵纶顾铖毛盈泰等等等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除非他除掉皇帝。
………………
这个清晨陈佶头一回没去早朝,听完濯香讲的这一切,他根本没法再面对陈泽,于是殷涔便命太子府的人托假去了宫里。
这一天殷涔也没去东苑值房,沈沧回了趟世子府,再回殷涔府中时,身后却跟来了云渐青。
若在平时,陈佶可能会好奇跟怀疑,为何云将军跟沈沧与殷涔都那么……自来熟的样子,虽说因为春猎案也打了交道,但断然不会如今这副一个眼色就心领神会的模样,但他此刻全然顾不得这些,濯香的话仿佛一根长剑贯穿了他的心,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病离世,陈泽对他的冷淡疏离只是因为触景生情而已,一直以来他努力让自己达到成为太子储君的标准,让陈泽看到自己的努力……却不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血腥的背叛,他是这场背叛懵懂的亲历者。
殷涔静静陪在他身边,心中满是疼惜,又有些焦灼,如今他对自己怀疑,一切是否值得,一切又是否还有意义。
却不料最终陈佶开了口,殷涔没料到,这当口他竟然也看出了自己的犹疑。“平山,这世道已经烂透了,我们就算不能改天换地,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拼了命去试过,我们要对付的不管是谁都好,不都是为了我们的理想吗?”
殷涔猛然抬头,理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这个词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这个世道,他曾告诉过陈佶,什么是理想,转世到这世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心中还有那么点正义热血的普通人,曾以为当个上辈子梦想而半路夭折的顶级刺客便是理想,而后竟不知怎么一步步想着要操|翻了这个世界。
他看着陈佶,是啊,一切都是从跟了这位蠢蠢又勇敢的太子殿下开始,为了他,天下便不该是这一团污糟的样子。
殷涔道,“好,这最后一箭,已拉弓上弦。”
殷涔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书房,研了墨开始写一封袒露所有秘密的奏折,他这最后一箭,叫做以身家性命相搏的“死劾”。
第72章 遗诏
这封可能是大宁朝史上最长最凶狠的奏折,殷涔整整写了一天,所弹劾涉及的官员遍及朝野,包括皇后,包括首辅。
今夜注定是无眠之夜,对于次日清晨的搏杀,殷涔对自己有信心,却对皇帝没有信心,秦念衾问众人,“若皇上一意孤行,即使实证如山也并不处置,却将平山打入刑狱,我们又该如何?”
陈佶看一眼殷涔,又看过云将军,问道,“将军可下定了决心?”
云渐青拱手道,“随时恭候。”
陈佶点点头,目光坚定回秦念衾道,“若真到了最坏那一步,便只有……劫狱、起兵、反了!”
“好!”秦念衾拍了拍手,“共生死,同进退!”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屋外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清晰又突兀的撞钟声,一下一下一下,还掺和着节奏缓沉的鼓声,众人一惊,陈佶猛然起了身,那是……皇宫的方向,这钟鼓声……是丧鼓!
众人面色都惊疑不定,这当口,宫中究竟是谁死了?
殷涔眼皮跳得厉害,心中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他知道有人不会坐以待毙,但若是陈泽这当口死了,某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众人还来不及猜议,跟着前院就传来叩门声,殷涔示意大家安静,跟着快速批了件睡衣袍子去了前院。
来人是高仁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口齿伶俐地通传,“皇上驾崩!请殷大人速速前往宫中,听候遗诏。”
殷涔问道,“今日早朝时分皇上明明还好好的在上朝,为何夜间突然驾崩?”
小太监毫不迟疑地摇头,“奴才不知,奴才只是按规程奉命行事,还请大人速速前往,奴才这会子还要去别的大人府中通传,就不多耽搁了。”
殷涔回到书房,走到陈佶身旁握住他的手,再对着一屋子惊疑的面容沉声说道,“皇上驾崩了。”
他留意着陈佶,白日里才刚刚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夜间竟又听到父亲突然去世……殷涔怕他受不了这接连打击,然而陈佶看起来虽吃惊,却并不见得悲痛,他对殷涔说道,“来人必是宣你进宫,我跟你一同去。”
殷涔已经有了计划,换上朝服,将那封死劾奏疏揣进了胸口,却又取了青山刃交给沈沧,对众人说道,“此时朝中官员都需进宫听宣遗诏,阿月、念衾、云将军,我们一同前去,”又看向沈沧,“沈哥哥带着刀,以及带着世英局所有特卫潜入宫中,别叫人看到,以防万一……”
沈沧又与云渐青互视一眼,后者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跟着众人便兵分两路各自去做了安排。
………………
一行人进了宫,沿路不出意料地禁军把守着,殷涔发觉,原本应该在京城内巡防的禁军今夜也都调集进了宫中,这景象离他那不好的预感又贴近了一分。
朝中大臣们也纷纷挤在前往广明殿的道路上,彼此议论纷纷。
“早朝时皇上便不怎么讲话,没想到夜里就……”
“嘘——这种时刻少说为妙。”
“听说驾崩之时也是在广明殿内,那道士方守敬就在跟前。”
“你怎么知道?”
“问那小太监就知道了。”
……
殷涔只沉默着,很快到了广明殿,禁军将所有朝臣们拦在了殿外,众人在礼部尚书的指引下跪拜在了殿前院内。
四周火把与宫灯照得宛如白昼,新的禁军统领严枫将广明殿围得严严实实。
陈佶拨开众人,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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