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第64章


张成岭“哎呀”一声,竟然“扑通”一声平躺了下去,脊梁骨蹭着地面,泥鳅似在地上蠕动了几下,连滚带爬地又跳起来,一声巨响踩上了小桌,躲过周子舒第三掌,大蛤蟆似四仰八叉地跳起来,四脚同时着地,翻身没站稳,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倒动着两条腿往后错了几步,躲过周子舒连环扫出一脚,竟也说得上是行云流水动作流畅了。
只把周子舒鼻子也快气歪了,指着他说道:“店家给你多少好处,叫你这么尽心尽力地给人家擦地板?”
张成岭讪讪地站起来,拿袖子蹭蹭鼻子,缩头缩脑地看着周子舒,小声道:“温、温前辈说……凡是能救命招式,都是好,动手时候就不能按着招式来,忘了就情急之下自己变通……”
周子舒怒道:“温客行,你给我滚进来,你自己歪瓜裂枣,还要误人子弟,教得别人跟你一样歪瓜裂枣么?”
温客行此时就靠在门框上,站着看热闹,手里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包核桃,核桃仁塞得满嘴都是,说话还含含糊糊,闻言,便抬起衣袖半遮着脸,一脸幽怨地看着周子舒,颤颤巍巍地道:“相公,你……你是嫌弃为妻么?”
张成岭便同情地望着这位温前辈,觉得他虽然上不大了厅堂,但是好歹下得了厨房,人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能打能掐皮糙肉厚,实在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居然还被师父嫌弃,真是可怜。
周子舒不想跟他们俩再扯淡,便对张成岭道:“你自己先在酒楼里待几天,在这等着我,我去探一探毒蝎地盘。”
张成岭张口道:“师父我跟你一起去!”
周子舒道:“去拖后腿?”
张成岭就瘪瘪嘴,一脸潸然语气恋恋不舍,小声道:“师父……”
周子舒在他大腿上踹了一脚,道:“你还要让人喂奶么?滚,等我回来,若是你功夫还练成这副熊样,打断你狗腿。”
张成岭悲痛欲绝地被赶走了,掐指算算,简直算不出自己一天要被打断多少回狗腿,恨不能变成一只蜈蚣。
温客行见他往外走,立刻要扑上去,嘴里道:“我和你一起……”
周子舒立刻往后躲了一下,伸出手指抵在他胸口上,目光厌恶地看着他手上那包核桃,将温客行和核桃一同视作五毒四害。
温客行讨好地笑笑,三下两下将装着核桃小纸包团一团塞进怀里,使劲搓了搓自己手,颠颠地跟着他走了。
温客行跟着周子舒一路跑到了洛阳城郊,拐进一个小巷子,路过一丛郁郁葱葱植物,串到一条街上,温客行抬头一看,只觉得这地方无比熟悉——灯火暧昧,花酒飘香,分明是个烟花之地。
他脸色便古怪起来,指着那小楼上抱琴弹唱歌女问道:“毒蝎老窝……在、在这种地方?”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调笑道:“行了,你就别假正经了,好像温谷主是一朵出尘不染水莲花似。”
他抬脚要走,温客行忙拉住他,小声道:“那不是……都是有家室人了么,周相公?”
周子舒捏起他下巴,温客行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周子舒打了个寒战,评价道:“温娘子,你真是太恶心人了。”
然后松开他,在寻欢客之间穿梭而去。
温客行嘴里念叨着:“好啊,当着我面也敢偷吃,当我是死呢,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河东狮吼。”
他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感情,才要大叫一声,末了自己却又泄气了,摇摇头,只得抬脚跟上,还自我安慰道,“三从四德,三从四德,唉!”
周子舒艺高人大胆,竟众目睽睽之下便腾身而起,他眼前醉眼迷离胖子只觉得一阵小风吹过去了似,清醒了一点,抬头望去,竟连个人影也没扫到,温客行紧随而致,两人脚下轻轻点着那些歌楼之上瓦片,一步不停地飞掠而过。
随后,周子舒旋身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弧度,落进一个小小后院里。温客行四下打量,耳朵里还能听见那些红男绿女们传来推杯换盏声音,颇有兴味地想道:“若毒蝎子老窝便在这种地方,他们一定时常欲求不满。”
周子舒顺着墙根遛过去,凝神在每个屋子下面都听了一耳朵,仔细分辨,温客行叹为观止,只觉得听墙根都能这样一脸正直,这人也实在是很了不起了。
然后周子舒在一间屋子后面停了下来,对温客行比了个“就是这里”手势,便顿在那里,不动了。
温客行凝神听了一耳朵,顿时明白这里玄机——他便知道,周子舒听不是人声,是里面床板“嘎吱”动静。
便凑过来,故意贴得他紧紧地,一同收听里面那姑娘惊天动地叫/床声。
第五十六章 黑鸦
…………
张成岭回了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边新发了枝芽树影打在窗上,风吹起来时候“沙沙”动静不止,往日里觉着是“月上柳梢、树影婆娑”,这一宿便成了“张牙舞爪,妖魔鬼怪”。
他先还勉勉强强地坐在那摇头晃脑地背口诀——这习惯被那两个人鄙视了不知多少回,温前辈说,你非要磕磕巴巴一字不差地背这东西,如何能融会贯通?他师父则更直接,只是很简单地表示,懂了练了自然就会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谁能把一个破口诀背得比四书五经还费劲,可见张成岭之笨,简直笨出了创意。
然后张成岭忽然想起,师父和温前辈都出去了,这偌大酒楼,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就提心吊胆起来,总觉着要出点什么事,便心神不宁地将床幔拉下来,把被子拉过头顶,好像这么着就安全了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
他左等右等,支着耳朵仔细听旁边师父房里动静——当然,他完全忽略了就算周子舒回来,以他能耐也听不见这个事实——如同一只惴惴不安兔子一样,一直等了大半宿,也没听见一点动静,终于还是抵不住上下眼皮相思病,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第二日早晨,被其他房客起身动静弄醒,张成岭才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他师父房间里,于是失望地发现,衾枕都是冷,这两人是真一宿没回来。酒楼小二上来跟他打招呼,张成岭这才无法,自行下楼用早饭。
他蔫蔫地提不起精神来,觉着自己有点废物,十五六岁那么一个大小伙子,裤子每天都在变短,可偏偏本事却总好像是原地踏步。李大伯救下了他小命,然后遇到师父,然后师父把他送到太湖,跟着赵伯伯去洞庭,再找到师父……
他好像无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都不是自由自主,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别人。
张成岭心不在焉地啃着包子,第一回琢磨起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
正这当,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小骚乱,张成岭便叼着包子,回头看去,然后和店里其他人一起愣住了。
只见酒楼门口进来了十几个女人,这些女人个个都是一身乌黑,活像一群乌鸦,齐刷刷地就飞了进来。也看不出年纪长相——因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个面具,像是过节时候街上卖给小孩子那种粗制滥造笑脸娃娃面具,只是这些面色惨白娃娃,嘴角挂着除了笑容之外,还有血迹,眼睛睁得大大,看起来像是小鬼一样。
为首一人瞥了呆呆小二一眼,冷声吩咐道:“按人头,一人上一碗素面,再多看一眼,便挖了你眼睛!”
她声音粗粝沙哑,带着说不出恶意,听起来像是个老太太,目光一扫,偷偷打量人立刻都低下头去——这群娘们儿看着不像善类,久在江湖行走,谁也不想惹麻烦。
为首黑衣老太这才霸气地坐下,招手道:“把那小贱/人看好了,吃完了立刻启程。”
她手下黑衣女人们也不废话,训练有素地跟着坐下,张成岭这才看清,后边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之极年轻女子,被她们押着,推搡过来。他定睛一看,只吓了一跳,心里想道:“这不是那高大侠千金高小姐么?她怎么被这群黑不隆冬人给抓起来了?”
那狼狈女子正是高小怜,她并没有看见张成岭,嘴角破了,火辣辣得疼,便用力挣动了一下。随即,她腰上立刻一疼,只觉半身都麻了,按着她肩膀一个女人将刚刚刺入她腰间长针收回来,冷冷地在她耳边道:“你觉着,我是一针下去叫你变成个连站都站不起来废人好呢?还是在你那光光溜溜小脸上划上几道好呢?”
高小怜不敢乱动了,她眼圈红红,又恐惧又愤怒。那女人狠狠地在她膝窝里踩了一脚,差点叫她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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