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瘾患者》第53章


感觉到处都有穆宬,但又到处都没有穆宬。他不禁鼻子一酸,看着眼角泛起泪光的自己发出一声冷笑。
“穆宬啊,你说,世间为什么会有‘我想见你’这种疾苦啊?”
回到卧室,他一如既往地把穆宬的照片放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放好以后看了一眼,觉得光线不好,看不清穆宬的脸,于是伸手调整了一下相框角度,然后坐在床边。呆呆看了一会儿照片,又觉得角度调整得有点过了,再次伸手调整了相框位置,越看越觉得不合适,越调越手足无措,最后他还是把相框放在了旁边的枕头上。
看着照片他满意地笑了笑,正准备躺下,手机日程提醒该吃药了,是啊,是该吃药了……
倒了两粒在手心里,这是一次的量。他机械地把药抛入口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吞咽。继而看了一眼杯里还有没喝完的水,于是又倒了两粒,重复相同的动作,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
看着手里的空杯子,宋尧拿起药瓶起身,顺便把抽屉里的那半瓶也拿了出来,离开卧室慢慢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接着以相同的方式吃药。两粒,五粒,八粒,倒在手里的药越来越多,水也喝的越来越多,宋尧想,这次吃了这么多药,一定可以睡着吧。
他知道,没有安眠药,孤独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即使睡着,也会被回忆无情地抽醒。
背靠着冰箱,他浑身无力地滑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这间房子的呼吸。这个姿势挤压着喝了不少水的胃,让他感觉不太舒服,于是他慢慢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冷,这是宋尧此时最清晰的感觉。
他像婴儿一样把身子一点一点蜷缩起来,动作到一半,胃突然抽了一下,隐隐作痛,他把双腿缩起来让膝盖抵着肚子,然后用手抱着膝盖。
“穆宬啊,我穷极一生都未曾因爱你而疲惫,可我现在是真的很累……”
垂死挣扎是对死亡最后的一丝负隅顽抗,是对即将终止的生命宣示生命体最后一丁点生存的权利,并发泄着对肮脏命途的不满。水木丁曾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如果一个人自杀了,那么世界上是多了一个自杀的人,还是少了一个自杀的人呢? ”谁知道呢……
“穆宬,我冷……胃病又犯了……”宋尧像荆棘上临死的鸟一样悲鸣着,眼皮越来越沉,心想药终于起作用了,真好,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虽然感受不到温度,但是他知道,会这样在他冷或者胃疼的时候抱着他的,只有穆宬。
“穆宬,我知道是你……抱紧我,别再放手了……求你……”眼泪在宋尧闭上眼睛的时候顺着眼角流到地上,他听见穆宬说“好”,就满足地笑了……
身体越来越凉,直到跟地板的温度一样。
死了,就像水消失在了水中。
宋尧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是槐忆安敲门无人应才报了警。警察跟宋尧家人说他是服药自/杀的,他死时的样子很安详,眉眼间看得出来他在笑,可是,笑什么呢?
大概是看到了穆宬在阳光下认真画画的样子,或者是看到了穆宬靠着车门等他下班,看见他出门时向他展开双臂的样子,又或者是看到了穆宬系着围裙端着煎好的牛排朝床前走来的样子……
“宋尧哥哥,你看木木有新伙伴了,这是爸爸昨天送我的美短,它们相处的很和谐呢。”图片上是一只小奶猫慵懒地躺在金毛身上。
“宋尧哥哥,你是不是很忙啊,怎么都不回我消息的……”哭哭的表情。
“宋尧哥哥,你看木木多宠小小,我给这只美短取名小小,它真的很小只。”发送一个美短挠金毛但是金毛一脸宠溺的小视频。
“宋尧哥哥,你都很久没有回我消息了……”没过几分钟又发了一条,“你别误会,我不是找你要木木的生活费,只是你好像已经忘了木木……和我了……”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肖雨萌只能去找槐忆安。一进宠物医院,穆沐就摇着尾巴跑到槐忆安面前,槐忆安俯身摸摸它的头它就一脸满足。肖雨萌有些羞涩地开口:“槐医生,你知道宋尧哥哥去哪了吗?他好像很忙的样子,都不回我消息。”
槐忆安先是一愣,然后蹲在穆沐面前深情地顺着它的毛,声音低沉:“他,病逝了。”
肖雨萌一惊,睁着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他之前还看了木木的照片嫌弃穆沐胖了,怎么会……他看上去明明很健康。”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有的病是看不出来的。”槐忆安一直低着头,这句话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却总觉得每一个字都很悲伤。
肖雨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好可惜啊,他那么优雅,还那么年轻……”
“是啊,他才26岁,还那么年轻……”鼻音重到完全听不出那是槐忆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抑郁症患者是看不出来有抑郁症的,他们可以在人前笑得比谁都开心,却在独处的时候每分每秒都想着死。
但愿每个人都能活在阳光下,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我,穷极一生都未曾因爱你而疲惫。”出自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第32章 缺页人生
人生就好像缺页很多的书。很难把它说成是一本书,然而它又确实是一本书。——芥川龙之介
白落梅说:“每个哭着来到世间的人,带给亲人的是无尽喜悦,每个微笑离开尘世的人,带给亲人的则是永远的悲痛。难道一个人自生下来开始,就真的有一本命册,如同生死簿那般醒目地搁在阴冥之境?而我们就必须按照书页里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将其演完才能罢休?若是如此,就真的不必过于奔命,须知因果有定,得失随缘。”
宋尧可以选择在穆宬忌日这天死去,可在穆宬死之前,他永远无法预料穆宬的忌日是哪一天。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有的人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选择“听天由命”,有的人则认为与天斗其乐无穷而相信“人定胜天”,可真正直面死亡时,又会不禁摇头感叹——“这都是命”。
所以当彭子炜接到宋尧的死讯时,他没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穆宬死后他不止一次给宋尧打过电话通过消息,都无济于事。他常常为自己任由宋尧沉湎悲伤而自责,却一直尊重宋尧的选择,哪怕那个选择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好几次去A市见宋尧,彭子炜都觉得他像极了金庸笔下那只为死去的伴侣撞崖殉情的白雕。从大漠到桃花岛,相伴互惜,同进共退;绝情谷一战,其中一只为金轮法王所伤致死,另一只伤心欲绝,在绝壁之上盘旋悲鸣许久,最后撞崖殉情。
没有人愿意看着双雕死于崖下,但翅膀是它的,选择就是它的,它可以独活,也可以自绝,没人有权干涉。宋尧就是那只为爱自绝的白雕。
宋尧一直对彭子炜是心存感激的,他曾说彭子炜和他爷爷年轻时候很像,为好友守着一个看似见不得光,实际无需隐瞒的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清明那天全国局部地区大幅降温,B市就在其中。天阴沉得过分,细雨如针,夹杂着寒气针针入骨。彭子炜放了一束白菊在宋尧墓前,含泪笑着说:“公子,是我,胖子,好久不见。”
难以控制情绪的他擤了一把鼻涕,哽咽着问:“公子,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应该早就见到穆宬了吧?替我向他问个好,毕竟以后还指望着他照顾你呢。我知道你执念未消,但这来生啊,多半是没有的,别有什么牵挂。我去看过你爸妈了,他们很好,就是,有些想你……”
“周爷接管了旅行社,娶了一个导游,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土豪还是那副浪/荡公子哥的样子,劝不听,就随他吧。至于我,下个月中旬也要结婚了,老婆很漂亮,就是跟我一样,有点胖。但我们下定决心减肥,闲下来就去健身,已经有点成效了,你看,大肚腩已经小了一圈了,再坚持一个月就不用担心穿新郎装扣子会崩开了。”彭子炜边说边拍了拍肚子。
呼出来的热气在空气里慢慢散开。“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老说以后不要你当伴郎,怕你把我新郎的风头抢了,可现在,伴郎不当就算了,你连婚礼都不来参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其实,仔细想想,有一个你这么帅的人当伴郎,那是多长脸的事儿啊,要是我预定了你当我的伴郎,你是不是就会为了信守诺言而不干傻事儿了?哈哈,宋尧,我们,一切都好,放心吧,你,走好……”
不知道是天太冷还是心太疼,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在颤抖,直到沙哑的嗓子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彭子炜撑着黑伞离开,周宁才缩着肩膀朝宋尧的墓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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