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得很好》第61章


“所以本来我担心啊……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担心……可前几天,看他跟你相处的不错,我就放心了。”梁成均捶了捶腿,转了话头,“伤了这么久,没少给你添麻烦。”
“没有的事……”曹晓莹单手把垫板抱在胸前,护士帽掩着的发际,渗出一层薄汗来,有些不真实,“都是顺手。”
“每次来都买那么多菜,全靠你自己提上来……家里三个人,两个还小做饭靠不太住,一个是瘸的,走路都废,这么些天全靠你做饭打扫,确实辛苦了。”梁成均翻过那一只手,好像确认着那上面,有没有残留数次负重,勒出来的淤痕,他少有地固执,“来吧,虽然现在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是你需要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很希望能照顾你。”
“梁书记……”曹晓莹抽回手,没看他的眼睛,“您今天很健谈啊,看来恢复的挺好,手术应该挺快——”
“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梁成均打断她,突然笑了下,他说,“你不来家里,也不接电话,我又是个瘸子,找不到你。”
人多口杂的病房里,曹晓莹别过鬓边碎发,一低头走了。
好像上一次这般含羞带怯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快要记不清的少女时期了。
她摸了摸手背,埋头只管往前走,突突胡乱跳动的心里,藏着某个改变人生轨迹的强烈的渴望。
“该要说完了吧。”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安易持撑着窗台往外看,半晌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露出大大的笑脸,“你猜结果怎么样?”
“看你的表情,”梁断鸢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是呼噜一只晒了太阳的猫,“应该不错,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安易持摸摸鼻子,“就是前些天,你去买菜的时候,我跟叔叔随便聊了几句……你好像也不是很担心啊,你也做什么了吗?”
“没什么。”梁断鸢笑,学着他的口气,“就是几分钟之前,你照顾我爸的时候,我在水房跟曹阿姨随便聊了几句。”
“我说话是这样的吗?好奇怪……”安易持兀自笑了半晌,敛目收眉正经了神色后叹口气,“原来都是这样啊,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是不能坦率地交流……人类的绝症。”
他想,若坐
在对面的是安济民,那日的对话一定不会发生,对梁断鸢来说,大概也一样吧,因为莫名的尴尬,所以几次试探和推波助澜,都只能从曹晓莹身上下手。
“你也是么……”梁断鸢看着他,忽然掐着下巴逼他转过头来,很认真地开口,“以后不可以这样对我。”
“不会的。”且不说被梁断鸢这样自然而然划入‘亲近的人’的范围的欣喜,但是罕见强势的吃味就够让安易持忍不住笑了,愣一下之后,他说,“你是梁断鸢,所以什么都告诉你。”
“啊……嗯。”梁断鸢咳一声,收回手逼供一般玩笑道,“那表明诚意,举个例子,能告诉我什么?”
安易持思索片刻,双手插进卫衣兜看着窗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比如我瞒着你,那天偷偷告诉了叔叔你的秘密,我跟他说,这四年,你赌气从没回过家来,但其实很想念他。总在晚餐的时候收看朔桑地方台的新闻节目,一直等到看见梁书记的动态为止;总在大家搬着板凳小桌在宿舍楼道喝酒的时候放各种会议讲话,因为偶尔会拍到叔叔坐在台前;还总在端午中秋亦或是国庆,微信打好了长篇的问候,到最后却一句也没有发出去。”
被看到了……
“完全被你蒙在鼓里了,嗯?骗子。”梁断鸢掩饰着自己的不好意思,摸摸他的耳朵,试图转个话题的走向,“还比如呢?我比较想听安易持瞒着的,有关于梁断鸢的坦率想法。”
“比如……我骗叔叔,跟他说你只是很照顾我的班主任。这是假的。”安易持转过身,半张侧脸埋在梁断鸢掌心里,他抽出的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抿抿唇,说,“总是不好意思说,但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学长……”
“你是一道光。”
一道突然出现,照亮了过去与未来,好像赶不跑熄不灭,永远悬在额前的一道光。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走很远。”
光……
“你的痛苦不是我来分担掉的。”梁断鸢暗自回味,打趣和逗弄的心思全然消失了,他说,“易持,是你坚持下来了。”
安易持摇摇头,不说话。
顶着无端排斥打破疏离的是你,撞破腕上伤痕一直保密的是你,陪我进医院从不曾离开的也是你……
曾经拉着他坠入深渊的并不单是发病的痛苦,更重要的,是没有活下来的希冀。
他这时候真希望四下无人,好能有些肢体上的动作。
可惜事与愿违,不远的身后,就总有人推着输液架,或是推着轮椅,吵嚷着走过。
于是,肢体的冲动化成言语的表达,安易持想,牵手的时候不曾说过,拥抱的时候不曾说过,甚至接吻的时候也不曾说过。
所有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亲昵之后,好像总是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
终于,当周遭安静下来时,萦绕的冲动编排成通顺的语句,安易持扯着梁断鸢的领口,拉他低下头来。
耳廓敏感的皮肤触到一阵羽绒般轻柔的触碰,那一天,梁断鸢听到了往后余生再也无法忘记的一句话,
“断鸢……你一定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五十四章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易持松手放他站直,然后发现,与预想中完全不同的,自己竟全然没有半点羞怯。借着粗线毛衣袖口的遮掩,他轻轻握住身侧人垂着的,微拢着的手,满心直抒胸臆之后的快慰。
他这时还不知梁断鸢心里的骇浪惊涛。
梁断鸢从来都是个很沉稳的人,这不是自吹自擂。
从数据来看,他生来就是心率很低的体质,近来的几次体检,结果都在65bpm左右,要低于同龄正常人的标准。
虽然比不上职业运动员那样强健的体魄,但某种程度上足够证明,他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可是这个瞬间,当他听全了安易持的一句低语,察觉到颊边擦过一般短暂的一个轻吻,反射般握住伸进掌心的指尖,然后头脑模糊地将话颠来复去回放了数次之后。
胸腔加速跳动的节奏忽然就乱了,开始变得有些陌生。
腿确实地莫名其妙麻了一瞬,让他无端矮了身子,紧随其后的反应,就剩下了满腔潮涌而来的,控制不住的开心。
那些过去暗自揣度,患得患失的痛苦好像瞬间就散尽了,一种很原始的冲动让他几乎想要忘掉着周边匆匆来往的人群,就这样,弯下腰去……
好在掌心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安易持近在眼前的,抿唇微笑的表情唤回了他险些丢掉的理智,“叔叔还在等,咱们回去吧。”
“……嗯。”梁断鸢声音有些低哑。
两人分开就要贴近的身体,放开一直紧挨的手心,也拉开彼此之间足够的距离,他们并肩往回走,刻意地压抑着想笑出来的心情,像许多寻常的陌生同学之间的关系。
走过腾着蒸汽的热水房;
走过悬着门帘的洗手间;
走过门扉大敞的小病房……
梁断鸢知道该往哪儿去,只是瞧着中间那点儿碍眼的距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两手徒然地虚握,心里也觉得空荡,走出去几步,他停下脚步,冲安易持的方向伸出手去。
安易持突然被一股力道勒停,当下便不进反退,被加速带进应急通道里去,短暂停顿之后不待站稳,又被拉着往上跑了好几段楼梯,再停下来时,是住院部顶楼的平台,身后就是挂着大锁的天台铁门。
“这里——”
猝不及防地,在这个17层无人进入的楼梯间角落,安易持被梁断鸢堪称莽撞地,夺取了呼吸。
能察觉箍在腰后滚烫的手,能感知深入前襟微凉的指尖,能看见一双眼角薄薄的皮肤之下,熏红的……色彩。
距离太近,视线有些模糊,安易持眯着没来得及闭上的一双眼睛,发现梁断鸢也是睁着眼的,用那双泛着针尖一般聚在一点的凌厉蓝光的漆黑瞳仁,死死盯住自己。
“张嘴……”喘息着的声音只漏出一瞬,很快就只剩下黏腻的呜咽和闷声。
这是颤抖的世界,窗外不甚清晰的遥远的字牌,天空摇摇欲坠的癫狂的云彩,高空发了疯似总在瞬移的鸟群,还有,近在咫尺的梁断鸢浓密的眼睫。
……
高窗投下的光斑里,两道阴影紧紧纠缠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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