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第204章


电线杆上贴着房屋租赁的小纸条,公车站广告牌上有马克笔写着的“租房联系XXXXXX”,就连报纸中缝一堆治疗脚气皮鲜的小广告中也见缝插针地夹着零星的租房信息,他看得云里雾里,看这个觉得是骗子,看那个又像大忽悠,还有那些散布在街井市坊里的小中介,他又哪里接触过?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近在学校周围随便找个房源,一室一厅,精简装修,安静敞亮,基本家电齐全,能拎包入住,但当他最终选了一家稍有门面的房产中介并推开那扇门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这个“随便”的是真一点都不随便。
鮀中、五中、八中三校交汇地带,市重点和区重点的中学都在这儿占了位儿,是鮀城市区中学密度最大的区域,门前主干道穿过,交通便利往来通畅,附近还配备有农贸市场、小商品街和小食街,多少家庭为此不肯挪迁去新区新房。
这里说是市区中心最繁华的都不为过。
想在这么一块地儿找个房子租,又怎会是一个囊中羞涩的孤身少年所能承担的?他屁事不懂,连“押一付三”这种条款都是第一次听闻,又哪里还晓得更多的细节?
看得上眼的房源,一室一厅的简装小户型,一年起租,月租一千,押一付三,再抽月租的一半作为中介费,光是这迈出来的第一步,就是四千五,在鮀城城镇居民人均月收入尚且不到两千的当下,也可谓价格惊人了,更遑他一个全无收入的未成年人。
一句话,他拿不出这笔钱。
曾经的他端坐在巍峨安稳的豪华巨轮之上,生活的种种磨难对他而言就像船底的海浪,一水儿被吨位惊人的船体哗啦啦地排开,本以为乘风破浪一日千里,却不曾想原来这巨轮原来名为“泰坦尼克”,命中注定得要冲着冰山而去的那一艘,最后船毁人亡,唯余他孤零零的一人面对之前从没放进眼里的繁碎杂碎。
他以为在历经了边振华的一系列变故之后已经成熟到足够去面对生活的一切考验,却没料到这种琐碎的点滴才是千里行者鞋里的那颗砂砾。
撑起笑脸,他在中介探究的眼神中退了出来。
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喉结上下滚动,指节痉挛性地抽了两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抬起右手抹了一把鼻子,哧溜地把鼻水吸回去,然后垂下来握住左手手腕。
今天没戴表出来,唯有松松悬着的串珠硌得他掌心发热,他就是纯粹想在手里头握着点什么好让心里踏实点。同样的位置,曾经日不重复换着花样地显摆着各种珍品名表,那位不知名的检察院同志不也说过么?就他那一屉的手表,换来一间精品户型都绰绰有余了!
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掏出手机,调出了姜维的电话。
原先计划着为以后生活留着的底,就算是在知道自己要独自搬出来都没想过要去动的那点存款,现在实在没办法了,还是得提前取出来。
拇指在拨出键上悬了半天,这一按下去后,就意味着他真的一点底都没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用力地合起又睁开,像是要甩开纷扰一般晃了一下脑袋,大拇指这才往绿色的拨号键上摁了下去。
他在心里做了很多建树,也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才将手机挪到耳边,做好了拒绝姜维无条件转钱给他的准备,却冷不防听到话筒里头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的手机已欠费,请及时充值……”
本就是咬着牙硬下的决心瞬间就轰然倒塌了下来,他肩膀陡然一垮,缓缓垂下了手,手机在掌心里攥得发烫,熟悉的无力感再度侵袭,整个人隐隐发昏。
如果可以,他想,自己得有个地方可以靠一靠。
马路上交错而过的大灯晃得眼睛生疼,他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出神地想:这些到底算是什么事儿呢?怎么就这么难啊……
第159章 时光往复(二)
事情一开始就进行得不顺利,边想意兴阑珊,晃荡着在街头小摊打了个盒饭吃完就回家了。
吸溜着鼻水,鼻头嗦得红红的,“回家得翻点感冒药吃了。”他想。
胃口好坏如今对于他而言是个奢侈的附加选项,为了维持身体机能的最基本能量,他再啃不下去,也得闭着眼用大脑下令身体强制性性地执行着“吃饭”这项指令。
放学后两小时不到的跑路,却比一整天在学校上课还要耗神,可同时,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也就此浮现,有些不是他考虑得不周全,而是基于他对基本社会生活知识的匮乏而无法去预料到的问题。
譬如说他跟以前一样,考虑问题时下意识地只考虑了“需求”,却不知以他原先的生活水准,这需求本身就已超越了大部分人的水平。
又譬如,他对“一个人在鮀城生活”那种过于轻慢的小觑……
他心事重重,没去注意家门口的楼道灯亮着,指尖勾着钥匙圈哐当当地响,一直到开了门,被满屋灯火通明闪了眼,才蓦地愣住。
屋内飘着饭香,玄关处整齐端放着他的拖鞋和一双女式皮鞋,走近了,能看到客厅里人影浮动——
沈昀佳在客厅里,地上三三两两地敞着箱子,分文类别地规整装着各种零碎的杂物,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框,那里面的边振华军装整齐,姿态挺拔如松,剑眉星目正当意气风华时。
边想盯着相框,脑子发空。
“回来啦?”
她头发往后松松地绾着,鬓边落下零散的几缕,光是坐在那里,就透着一股温婉的味道来,孕期不足九十天的身子尚未显怀,但言行举止间俨然已多了几□□为人母的温慈感。
视线移开,边想把扶着玄关口站着,没吱声。
她把手里的相框放进箱子里,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吃饭了吗?厨房里有饭,我去给你热一下?”
她回来干什么?收拾行李吗?
边想心里乱成一团,也很慌,可他又极尽全力地自我克制着。
这让他的神情看起来特别僵硬。
他脑子宛如被执行了格式化指令的硬盘,空空如也。
“小想?”
沈昀佳敏锐地觉察到边想此刻的沉默少了以往的尖锐恨意,反倒是多了掩盖不在的惊诧与质疑,她倒没多想,总归以后这家就剩下他俩了,就算修复不回以往的情谊,敌意能少一点也是好的。
每日三餐,嘘寒问暖,这些都是她孕后乃至边振华出事后一直致力于努力维持着的“家庭常态”——哪怕在边想“不受管教”、早出晚归、执意逃课的那段时间,不管他受不受,家里永远都备着一日三餐,转季也不忘冬衣厚,若非身子状况不允许,她还会跟以前那样守着他晚归。
可人一旦生出了偏见,便是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的这一系列举动,都无一不被边想列入“心机”的行列,因此落在她这头的,就只剩下了难堪。
鉴于此,沈昀佳以为他这会儿也尚在怪责自己——怀孕违约的人是她,在这一点上她是心虚的,所以一直底气不足。
一如以往地没得到回应,可看起来边想似乎真的收敛起了那滔天的敌意,少年的眼神中像是杂糅了各种浮动的情绪,直率毫不掩饰,她被盯得有点无所适从。
“我吃过了。”这是边想这段时间以来跟她好好说的第一句话。
她猛地回头,怕是自己的幻听。
边想仓促地收回视线,埋头换上拖鞋不看她。
“我下午刚到。”她抓不准边想现在的状态,便只能自己捡着点儿话来说了,“在省城那边遇到我哥了,家里人有点担心,我就陪着他聊多了一阵,顺便歇了一晚才回来,打了你手机想告诉你,可没接通。”
哪里是没接通,分明是边想看到是她的来电故意“错过”的;到了后来,大概也是因为停机了,就真没再响过了。
他本就不想听到她的辞别,觉得这么两相默契地散掉就是最好,一直到到现在,他都认为她是回来收东西的。
直到她说:“我们得找地方搬了,你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是我帮你收拾还是你自己收拾?”
边想瞳孔一缩,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沈昀佳以为他不知道公屋归还的事,“这屋是单位宿舍房嘛,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现在你爸没在单位了,自然就得归还了呀!”
“这我知道。”他打断了她,眼睛紧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来收拾东西的?”
沈昀佳糊涂了,她确实正在“收拾东西”,怎么又“不是来收拾东西”了呢?
少年不知道自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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