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第218章


于是一群人便又争先恐后地列举了一桩桩“还是读书好”的实例来。
候客闲暇时,他们就时常这么聚着闲扯瞎掰来打发时间。
半是嬉笑半是不平的感慨声中,边想没再出声,他盯着手腕,神色微怔:看吧,连这帮平均文化不到初中水平的摩的司机,都知道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过上朝九晚五的体面生活……
下午两点左右,艳阳高照,码头却迎来了周末第一批一早过海登高游玩的游客归潮,渡轮靠岸,密集的游客从渡口大门蜂涌而出时,临时小贩们推着三轮板车挤上前高声叫卖冷饮冰棍和冻西瓜,海浪拍击在堤岸的哗啦声、马路边的车鸣声、小孩的笑声、老人的喊声汇集了夏日午后的嘈闹喧嚣,五颜六色的草帽和遮阳伞在人群中沉沉浮浮,教人看花了眼。
私家车、的士、摩托车、单车、三轮车几方汇集,这个区段的交警相比起别的区可是苦逼多了,一到周末别说休息,加班加点过来疏导人流交通都是常事。
管制路段的交警远远走来,原本还松松散散聊天等客的摩的司机们赶紧坐直了起来,他们当中一些把车停到路中的迅速把车推好。虽然没有上头指示,只要他们对交通不产生影响,交警就不会为难他们,但非法营运就是非法营运,前缀扣在那儿呢,大部分人见着了穿制服的——不管是交警还是协警——都会下意识紧张起来,尤其某位未成年的无证驾驶员。
边想腿支着地,连人带车往后挪了几步,借隔壁那位大哥的魁梧身材掩住了自己。
“李警官,吃饭了吗?”突然这边有人高喊了一声,正是刚才拒了边想递烟的那人。
边想眼皮子一跳,往他那边看去的时候正好捕捉到他歪着嘴的一笑,那笑容挂着明晃晃的意图,他见着边想看过来,又回头对着走近两步的李警官挥手,“真是辛苦了你们!每天起早摸黑不说,还得赶着最堵塞的时间段站大马路上吸尾气——”
李警官见是个熟面孔,走过来几步,那人见状,忙不迭地从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凑上去,还是藏得密实透了的不舍得抽的软中。
边想的脚踏板大乌鲨在一水儿的五羊、CG、铃木中实在太显眼了,他明显觉察李警官还往他这边格外多注意了一眼。
边想面如沉水。
李警官走近时,边想扭动钥匙,油门一轰,从后头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那天下午,边想没再回轮渡码头,沿街兜了几圈,打游击似的晃荡,所幸周末出行人多,收获不差。
五点多,他正好载了人来到鮀中附近,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下,打开一看,是于锦乐发来的短信,那人周末又因为板报组的事过来赶工,这会儿刚忙完要走。
边想只略作了一下思考,便把车开到校门口,刚跟保卫室的大爷打完招呼,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蹭蹭蹭地从教学楼里冲出来。
“你怎么来了!”于锦乐一见着他,眼睛都亮了,半点都不跟他客气,倏一下就跳上了摩托车后座,“晚上没排班吗?”
边想“哟”了一声,“干什么干什么?说载你了吗?”
大热天的,靠着教室里那几把破风扇实在起不到降温效果,于锦乐把湿答答的刘海往后一捋,假装没听到他的找茬,伸手往前一指,“走走走!回家回家!”
边想爱死了他这种唯独对自己展露的张扬小脾气,心想培养了两年时间,总算是不再怯生生的生份了,他往于锦乐小腿一拍,“腿放好,走了!”
于锦乐脑袋顶在他肩后,不屈不挠道:“你今晚还上班吗?我过去陪你呗?”
在外头开摩的载客的事边想没说,于锦乐至今仍以为他在KFC打工,边想也不多说,倒是自从上次边想夜里被逮着了之后,二人的亲密度直线上升,那薄薄的纸不捅破,反而成为二人装模作样的幌子。
——他们可以假装一无所知地靠近彼此。
边想不欲多解释,“我这偷溜一会儿你问题还挺多,晚上别来,在家等我,给你带吃的。”
于锦乐抬头,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往内一挪,热气就喷上边想耳际,他迎风张嘴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傻透了。
“闭嘴!”边想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拿他没办法,“别兜一肚子风回家晚上吃不下饭又被阿姨骂!”
于锦乐躲回他背后,接着说,“你别给我带,宵夜我们出去吃,我都还不知道我想吃什么呢你别想给我安排明白了!”
他在后头戳着边想的背后,声音隔了一层后背传来显得有点闷,边想在前头笑道,“行哎!那你等我。”
送完于锦乐回家,他压着时间点回到轮渡口,摩的候客区就剩下稀稀疏疏的两三辆摩的,有些是到点回家了,有些则是载了客出去还没回来,剩下的几个都是有连着跑夜车的,那个拒烟的男人就在其中。
边想没过去候客区,而是在公车站牌后面静静等着,抽了两根烟,又臭美地对着后视镜琢磨了半天脸上的皮肤,直到那人载到了客出发,他才启动大乌鲨跟了上去。
两车一前一后往西边工业区方向开去,大乌鲨追男庄五羊,马力落了下风,所幸对方一路稳稳保持着六十时速,待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堪堪擦黑着暗了下来。
工业区里头小道匝穿,狭窄复杂,周末大多停了工,人烟稀少,整片工业园内静寂一片,唯余下夕阳余晖将大地染成了滴血的一片殷红。
边想把大乌鲨隔着一段距离停好了,从后备箱储物箱里拿出鸭舌帽,戴上后压低了帽檐,便大步朝着对方走去。
男人收了钱,点对了数正往身上塞,突然脚下影子一晃,他被狠狠拽下了摩托车,眨眼间滚落在小道的沙石地上。
“啊——”他以为遇上了抢劫,但随即呼叫声戛然而止,神情惊恐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伙子。
“你、你、你——”帽檐下面的面孔并不陌生,正是因为不陌生,那种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巨大反差才让他更为紧张,他上下吞咽着口水,可下一秒,喉间便杵上了金属物。
鸭舌帽下那张少年的面孔,咧嘴大笑的时候,能看出属于高中生的稚嫩与直白,可如今他一脸阴骛,下垂着唇角看不出往日那半丝的阳□□儿,浑身散发出一股彻骨凛冽的狠戾,像是一把锥子能把人刺个死透。
男人抖瑟着不敢有大动作,平日见他同人谈笑风生,以为他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儿,大概是家里生活窘迫的未成年,不甘于老实打工的清贫辛劳而选择出来开摩的载客,这种人见识短浅,最是弱势可欺,便没将他放在眼底,可不曾想现在却一干就来桩大的,惊得他贴着地浑身颤颤。
一阵哐当作响落地,男人这才惊觉刚才戳着自己的金属物就只是一串钥匙——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也就敢拿着钥匙串来唬唬人了。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手肘支起上身,脸上扯出虚伪的笑容,“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边想屈起膝盖,死死地顶住对方胸口,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紧接着右肩膀下压,右手五指张开,虎口卡在他喉间渐渐收紧。
男人半点挣扎不得,典型的南方人体型跟正处于发育巅峰精力惊人的高大少年相比简直就是蜉蝣撼树,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空气瞬间在呼吸道上被掐断,胸口被重重地杵着喘不上气来,男人鼓睛暴眼,恐惧伴随着血丝蔓延进眼底,映出了少年冷峻的脸庞。
“做人凡事留一线。”就在男人两眼发昏,五彩斑斓在视网膜上成块闪动的时候,听到了少年冷冰冰的声线,那是不同于鮀城本地的潮普,而是纯正发音的北方口音,在濒临绝气的瞬间,听起来格外森意阵阵,“叔叔您都这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还这么不懂事呢?”
他礼貌周全地喊了人,又用了敬语,可言语内容却跟称呼敬语的风格截然相反。
“这么不懂进退,万一什么时候遇上个疯子——”
路灯从他头顶上射来,粗粝的砂砾石在他脸上、身上每一寸露出来的皮肤上刮出了钝痛的血痕,男人脸部肌肉不可自控地抽动着,疼痛与窒息伴随着恐惧带来的幻觉令他双眼发沉,在斑驳的成块视觉中,只能隐约见着少年嘴边漫不经心地翘起一个角度,这是一个称不上笑容的笑,却足额在这短短几秒的恶意停顿中营造出无限恐怖臆想的效果,“那往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男人的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他似乎还不信这个十多岁的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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