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有光》第26章


“那天去朱保平画室,也是坐公交,何景阳是这么着上的车——”黄晋拉着关唯站起来,把他环在自己臂弯里,推着往前走。
“上了车是这样儿站的——”他把俩胳膊一圈,正好把关唯护在里面。
何止公交车?从青中回云州,一路上何景阳都是这么护着自己的啊——关唯回想一下,没觉得特别奇怪,谁让他个头儿比自己高呢,身板儿比自己壮呢?只是经黄晋这么一比划,似乎确实有些太拿自己当小孩儿了。
朱保平却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半调侃半奇怪地问:“你同学不会是……喜欢你吧?”
关唯本就被黄晋的前情回放弄得尴尬紧张,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觉得这次心不是要漏跳几拍,是真得不打算跳了,正慢慢鼓成一个大球,随时准备爆炸——“什么意思啊?”他呆呆地问。
“嗐,就男的喜欢男的呗。以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么,我们画室就有一对儿……”朱保平解释。
“你说的那是同性恋吧?你们画室还有这种变态?”刘泉兴致勃勃。
“啊。别那样说人家吧,人家两个自己挺好的,又不碍着我们什么事儿,再说人家专业课在画室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朱保平不满意刘泉说自己同学不好。
“切,关唯,你那同学没这个癖好吧?”刘泉转向关唯。
“他才不是呢!”关唯被“变态”二字吓了一跳,赶快给何景阳开脱。
“你知道他不是?他家哪的啊,特地送你回云州?我对张艺丹都没这么上心。他有没摸过你啊什么的?”刘泉一边拆开一块巧克力,一边随口胡诌了一大串问题。
“他真不是,他有喜欢的女生呢,叫赵清。”关唯心里开始乱了,感觉赵清作为盾牌好象也不是特别好使。
“他自己告你的啊?兴许是个幌子呢?”刘泉掰了一块巧克力递给关唯,继续诌。
“你别乱说了!他不是!他肯定不是!”想到何景阳被人误会,而自己其实才是那个该被怀疑的人,关唯终于端不住,方寸大乱,大声叫了起来。
黄晋被关唯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小唯~~我就是觉得奇怪,所以问问。在青中有人能待你这么周到,我们也高兴啊。要是你觉得冒犯了何景阳,我给你道歉。”
“对对对,不过就算遇到种人也不用害怕,他们其实挺可怜的,喜欢个人也不敢说出来,估计就敢偷偷摸摸的。这也怪你妈,把你生这么好看……你放心,只要他不招惹你,我们肯定不会把他怎么地。”刘泉也赶快表态。
“我也就顺嘴一说,不是当真的,我也挺喜欢他,真的,我还想他给我当模特呢!”朱保平抽自己一巴掌,为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懊悔不已。
第20章 坦白从宽
“那你们说,要是那……什么……也想着男的,是不是也算变态?”关唯赌气地发问,但还是装出了一副“我就随便问问并不关心答案”的冷漠脸。
“哪什么?啊!!打□□?我不知道,我反正没想过。”刘泉嘿嘿一笑。
“咱别聊这个了。”朱保平瞅关唯状态有点儿奇怪,想岔开话题。
“你们画室不是有么,你问问。”关唯瞥一眼朱保平。
“应该算!不信就来说说你俩那种时候想得都是谁,快点儿,别装~”刘泉没有正确领会朱保平的精神,踊跃推进。
“那……也算……同性恋吗……?”关唯闭着眼靠在黄晋身上,手抵着他的毛衫,能感觉到柔软暖和,但自己却是从外到里一片冰凉。
刚才心里鼓起的大球这会儿正瘪下去,瘪成一堆破烂,想往心里最深最暗的角落里缩去。
他恨不能从胸口伸手进去,把这堆破烂拉出来扔到远得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就能和他们一样,轻松愉快地说笑了吧?
可是不行,那是他的心啊。里面裹着的东西,是藏了好几天不敢看的,不可示人亦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动一动,都怕得要命。
没人接他这句话。朱保平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去看黄晋。黄晋正拿了湿毛巾擦抹毛衫上沾的不明液体,没注意到。
刘泉撕开一袋话梅,开了个新话题:“哎,张艺丹你们都认识,感觉这人怎么样儿?”
“什么怎么样儿,我就是不待见她,你还能不和人家好了?我就是待见,你还能让给我?”朱保平一边说一边继续盯关唯。
“屁话,我可不会因为处对象影响咱们的感情,肯定要听听你们的意见”。
“没意义,高考一完你俩还不定咋回事。”黄晋兴致缺缺,“啥时候打算男婚女嫁再来问。”
“那……要是打□□想着男的,算怎么回事?”关唯鼓起勇气,不折不挠地又一次强行把话题拐到自己这儿。感觉扔了个□□,但不确定有没有拉保险,期待有个答案,又期待人家都没听懂。
没有人接上一句话,这句总该听到了吧。
“你喜欢就行,你就想着铁臂阿童木都由你,只要你能打起来。”黄晋十分草率地回答。
刘泉挑起眉毛看着关唯一会儿,忽然一脸惊诧,大喊道:“我X,不是吧?他打□□想着你?太不要脸了~我TM抽死他!”
黄晋闻言一怔,停下手里的活去看关唯。却发现朱保平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先是摇摇头,又把左右手拇指竖着并在一起,指指关唯,眉头一皱脑袋一歪,黄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TM胡说什么呢!”刘泉也看明白了,猛地推了一把,朱保平没防备,一下跌坐到茶几上,满桌的零食扑了一地。
“你推我干什么?要是真的你还打他不成?”朱保平委屈地喊,刘泉可是有好几年没跟他动过手了。
三个人都不说话,齐齐盯着关唯。
“不是他,是我。我大概是有问题。”关唯闭了闭眼,他们在等他继续说,可是,他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真累啊!
“什么问题你说说,兴许不是问题,是你想错了呢?”黄晋有点儿蒙,但还是想坚持理性一下。
“没想错,折腾我好长时间了。”关唯心一横,“我好象就是喜欢他。”
“是那个何什么吗……和喜欢我,喜欢他俩,不一样么?”刘泉不喊了,改成小声发问。
“不一样……你,打□□想着张艺丹,我打□□,想着他。”
“那也不一定就是,你又没啥经验,不知道该想啥……”
“我知道,我也试过,想别的都没用。”关唯吃力地说完这句话,垂下眼皮不看他们。
这下屋里三个人都再明白不过了,关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似乎是个铁板钉钉的事实,而现在,他还把这个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大过年的。
要不要和他们说这件事,关唯没有犹豫过,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兄长、亲人,无话不谈。连他们都要瞒着,无论这是个秘密还是个笑话,就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种可能令关唯觉得陌生而惶恐。
可是如果告诉他们,怎么说出口?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也是象爸爸一样谈之色变避之不及呢?
他也想过,等也许哪一天开始忽然就不再为此困扰了,到时候要轻松地当个笑话一样说给他们。
然而不等他准备充足或事态发生改变,这个话题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并且聊到了这份儿上。
避而不谈或一笑带过,于他而言,都无异于刻意隐瞒。
而且,那个假想中的“也许”,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因为从分别到现在,没有一天不想他,没有一次不是念着他的名字体会着快感冲击。
一边想着他一边厌恶着自己,却在每次电话铃声响起时,都默默期待是那个人打来的,约他返校。
也许有些事,无论什么时候说都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它本身就是个不合适,那就别挑日子了吧。
连日来的惶惑与无助,以及这种情绪后面隐秘而羞耻的快乐,还有对这种快乐索求无度的自己,都让关唯觉得疲惫至极。
他又想睡觉了,就靠在黄晋怀里,柔软的暖和的,就象在爸妈大屋里睡的那一觉,睡过去。
哪怕过年也不用醒来了,一定很舒服吧。
他不想装,也没精力装了。
“变态吗?是变态吧?”关唯机械地问了一句,不期待有人会给他答案,自嘲地笑了笑。
黄晋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看在眼里的那一点细枝末节,竟然引出这么一个意外的结果。理性坚持不下去了,呼啦啦离他而去,只剩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听凭关唯推开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晃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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