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有光》第34章


皮肤上的温热随之消失,何景阳没想到他退得如此迅速,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
“信不信我会等你?无论荒原,绿洲。”关唯轻笑一声,转身去开了灯,却并不看何景阳,一步跨上床,抖开被子钻了进去,“你要是不上来,我就一直等着。”
何景阳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关唯的被子叠得四平八整,人却不在,炉子上倒是给他留着早饭。
一直躺到感觉出屋里的冷意,他才起身把火弄旺,洗脸洗头,又把床收拾整齐后,开始吃早饭。
胃里舒服了,头重脚轻的飘浮感逐渐褪去,仿佛重回人间。
“信不信我会等你?无论荒原,绿洲”——关唯这句话他想一次就想哭一次。
虽然贴在耳后过于亲密的那一点温热让他觉得尴尬荒唐——但是,和这份心意比起来,似乎没那么要紧,至少不需要非得一探究竟。
摸出李杰的文房四宝,端坐在条桌前,何景阳打算写点儿什么。
沉淀一下情绪,提笔却是一个“井”字,之前好似消失不见的种种郁结与难受,重新翻滚而至,压在心口喉头。
罢了!他把笔一扔,又拿起书来,歪在被垛上看了两眼,胡思乱想一会儿,再强迫自己看两眼,终于把书也扔了。
如果说关唯在井口等着,那倒确实是让他往上跃的动力,无论外面是什么都无所谓的。
再说了,有关唯的地方,怎么可能是荒原呢?就算是,也是有一抹亮色的荒原。
思来想去,何景阳不那么难过了。再回顾一下自己的成绩,还有黄晋帮他挑选的那些参考书,更加觉得还是可以稍微努力拼一下的,斗志渐渐有所回升。
中午关唯回来,进门吓一跳:大通铺上整洁有序,床板一尘不染,小条桌锃光瓦亮,放假前人们堆起又坍塌下来的书也收拾好了,靠墙摞起;小火炉上坐着一大瓷缸子水,热气升腾;地上扫得干干净净,炉渣也倒了。
田螺姑娘何景阳没有象神话故事里那样回到墙上贴着,而是背对着门坐在小马扎上,面朝火炉沉思,听见门响立刻回过头来,俩眼珠子瞪着关唯,欲言又止。
关唯看着他那股劲儿,就象一条独自在家一天的大狗忽然看见家人回来,就差给他把拖鞋叼过来了,不由想笑,又不知道他现下是个什么情绪,尴尬起来。
“给。”何景阳把手里揣着的热水杯子递过去,“暖暖手。”
关唯心下一松,接过杯子一边暖手一边找话,“你这干嘛呢?宿舍整得跟行宫似的。”
“他们今天都要来了,干净点儿好,正好我也闲着。你怎么才回来呀?饿死我了!”何景阳嘴里嚼了块东西,声音含混不清。
关唯无奈叹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能从他这后半句里,听出来一丝撒娇,他觉得自己和这人是断不开了。
“我去给咱俩报道了,让老徐抓了差,帮他收拾了半天办公室。哎,他弄了台双卡收录机,好多磁带,我听了一上午歌儿。”
“哦!那你吃中午饭了吗?我还没吃~~”何景阳继续咯吱咯吱地嚼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一块烧饼。
“没。你今天肯出门儿了吗?”
“肯了,你吃吗?”何景阳递过啃得目不忍睹的半块饼子。
关唯嫌弃地看一眼,“不要,你要肯出门就去打饭。”
这有啥?何景阳在心里默念:昨晚还打算啃我脖子呢,你也没嫌!
关唯好像感应到了何景阳的心理活动,涨红脸甩过一个白眼球来。何景阳暗笑,心情好了许多。
俩人十分默契地在沉默中达成了“昨晚那章咱就揭过不提了”的协议,就象一个梦,那就别让它醒。
第26章 物理竞赛
过了中午,人们陆续都到了。各人都带着一大袋吃的,逐样掏出来往条桌上摆:“干馍片,烤的,地瓜干,烤干又焐过的,红枣,火上焙出来的,核桃仁儿,也是焙过的,耐放,不会油糟了……”
“干馍片是你妈给你带的干粮吧,这个你收起来,给你吃完了咋整!”周义提醒赵炳才。
“没事,吃完了我就吃你们的。”赵炳才答得毫无章法又挺有道理。
“那……我们要是不给你吃呢?”马立文逗他。
“你们要是不给我吃,我现在就不会拿出来给你们吃。”要说也是编外班数一数二,老徐嘴里智商超群的天才少年,这话说得简直不能再有逻辑。
“那你以前就没遇到过你先给人家吃了,人家后来却不肯把自己的给你的时候吗?”关唯也起劲儿地绕。
“有呀,那些人我现在都不和他们玩儿了。”赵炳才还是一派坦然,这么纯朴直白的友谊观,简直无敌。
李杰笑他们自讨没趣:“别和赵炳才聊三观,不是三观也别聊,会严重不适。”
这话没错。何景阳曾经问过赵炳才:“就没啥事能让你生气吗?你咋能脾气这么好?”
赵炳才迷茫地眨着小眼睛考虑了半天才回答:“好象是没有吧?在家就我妈和我妹,生不着气。我爸一年在外面打工见不着,也生不着气。”
“那同学呢?从小到大没打过闹过?没生过气?”有人不信。
“人家打过我。玩儿不到一起就不玩儿了呗,你生气人家就和你好?”
众人语塞。
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关唯把妈妈封好的红包给了赵炳才,怕他生气或者觉得被轻视了,还有些忐忑。
但赵炳才并没有推托婉拒,而是兴高采烈地当个宝一样收进口袋里,说改天关唯给家里打电话了叫上他一起,给阿姨道个谢。
后来关唯想想,其实倒也并不意外。
赵炳才家的情况李杰说过。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农活靠母亲,还有个小妹妹,经济比较拮据,叫大家平时照扶着点儿,宿舍有啥集体活动尽量不要让他出钱,哪怕让他多干点儿脑力活。赵炳才当时也在场,大脑袋频点表示赞同,丝毫不在意这种在关唯看来涉嫌歧视的关照。
有次晚自习课上,俩人聊起《一碗阳春面》,一来二去就说到了对“贫富”的看法。
“我妈说命不由人穷不丢人,自己别嫌自己就成。再说贫富都是相对的,我们家还能让我上学,有的人家小孩都上不起学,也得一天天吃饭长大。你看这地上的花呀草呀,没人许给它们什么,就自生自灭,也逍遥自在。还有定福庄门口的那条老狗子,都成那样儿了,你扔个石头给它,它也照样要费力挪过去闻一闻能不能吃。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都得尽力往好里活,不然没意思。好不好看是别人的事,好不好才是自己的事。”赵炳才一气说着,手下却不带停地配平化学方程式。
“这都是你妈说的?”关唯觉得这段话改巴改巴就是一段参禅悟道小故事。
“不是。我妈又不认识老狗子,有的是她说的有的是我自己刚想的。”
“自习课也不能老说话呀!聊啥呢没完没了?”老徐慢悠悠地踱过来数落他俩。
“没啥,就跟关唯聊聊我们家穷的事儿。”
关唯:……
老徐:……
后排偷听的何景阳:“哈哈哈哈哈……”
后来他被老徐撵出门外边站了半小时。
开学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分班。
虽然老师们一直吐槽这种做法,并且每年都有人上书校方要求不折腾,参考市里的高中,改为高二升高三再分班,但校方不同意。
因为说到底,青中被社会认可度逐年走高的根本原因,并非能走几个名牌大学的。那些是凤毛麟角,能撑门面。真正让众多家长和学生看到希望的,是靠逐年递增的分散在不同录取段里的绝大多数。
编外班尖子存在的意义,一是自身成绩,二是扎实刻苦的学习作风,分散到各班,能起到带动和激励作用,所以一定要尽早用起来。
这件事情从校方长远发展的角度看,是为了提高升学率进而带动招生率,受惠倾斜政策吸收扶持资金吸引优质人才……但从学生角度来看就非常简单直白了:按排名分快慢班。
所以这么排出来的第一个班理所当然被称为“快班”。而每年分班,也都有较真的学生,不甘差前一名零点几分就被分到快班之外,非要闹腾。
虽然校方为了制约这种情况,约定俗成是每45人一个班,只有最后一个班不限人数。但遇到实在安抚不了的硬茬,也会为了照顾学生情绪,找编外班学生协调,从快班让个把名额出来。
因为对编外班的学生来说,从原高中到青中已经是质的飞跃,具体青中哪个班,就不用太计较了吧。
关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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