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第32章


然把黄桃颠到雪地上?
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像故意给向兴学使绊子似的,让他挂在峭壁上,身体悬着,下面是炼狱也是苦海。
他觉得很委屈,一委屈就想向俨,一想向俨,更委屈了。
他不想去想让自己痛苦的事,可是那难缠的回忆,他一直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全都从绝望的深渊里涌现出来,就像荒原上的风,鞭子一样抽在向兴学面上,他想让那风停下来,可他哪能让风停下来。
猫猫刚进家门没多久,向兴邦就来了。
向俨躺在地毯上,手里举着猫,嘴里喵喵地逗它,狗子把头探在向俨颈窝里,争宠似地用湿漉漉的鼻尖拱小朋友的脸
向兴学看着这个场景,忽然觉得自己儿女双全。
门铃响的时候,向俨从地上坐起来,把猫塞到狗子怀里,看着门的方向。
向兴学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笑着说:“我去开。”
“哥?”
向兴邦黑着脸,看了一眼向兴学,推开他走进客厅。
他跟进客厅的时候,向兴邦已经甩了一巴掌在向俨脸上,清脆的声音引起了向兴学脑波的共振,接着攫紧了他的痛感神经。
那一巴掌甩在向俨脸上,向兴学却觉得比抽在自己脸上还疼。
向俨被力道打偏了头,嘴角也渗出血来,脸颊上几乎是立即浮现出通红的掌印,可他又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诶哟,好痛哦。”
脸上挂着挑衅的微笑。
向兴学挡在他身前,却被向兴邦拨开了。
“混帐东西,老子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他妈连你叔叔都敢搞,谁给你的胆子?”向兴邦真的是被气着了,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他的错。”向兴学说,“是我的问题。”
他大哥却像没听见似的,对向俨咆哮着:“你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搞都搞了,要说谁给我的胆子,那肯定是您呀,最近那女孩儿还好吗?她今年多大?有我大……”向俨另一边脸上也被甩了一个巴掌。
“你跟我走。”向兴邦打完了人,沉着声音对向兴学说。
向兴学看了一眼向俨,回房里拿了材料,跟着他哥出去了。
他几天前才回过乡下的老宅,亲手锁上门上的铜锁,那锁又被向兴邦打开了——以一种哆嗦的、愤怒的方式,在向兴学还没计划好的时间里。
他刚刚从山里回来,带狗子去绝育,又买了一只猫,还没来得及承认什么,向兴邦却已经知道了。
“跪下。”
向兴学丝毫没犹豫地跪在水泥的地面上。
在这个村落里,每家每户屋内的格局都差不多,一楼有一个很大的堂屋,大门正对的墙面上挂巨幅的山水画,墙边紧贴着木质的橱柜,柜子上放关公的雕像,香炉,祖先的牌位,粗长的白蜡烛。
乡下的人迷信,传统的东西镌刻在骨血里,由屋内的摆设传承给下一代,无知却又虔诚。
向兴学一仰头,还能看见他爸妈的相框,在山水图案的上端,几乎贴着高悬的天花板。
他哥让他跪在这儿,比让他跪在父母坟前还要合适——他在这个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从几岁到十几岁,这样长的时间足够让向兴学气味里都染着向家的息脉。
向义武和陈明香的照片都提醒着向兴学——“你还是个儿子”,儿子不能和孙子在一起,这是常识。
对向兴邦来说,弟弟不能和儿子在一起,这不符合纲常伦理。
向兴学知道的。
向兴学一直仰头看他爸妈的照片。
他听见向兴邦关上了大门,在他身后走来走去,然后停了下来,呼吸声因为暴怒变得磅礴。
“兴学啊,我当你是着了那小子的道。我不怪你。”向兴邦压低了声音,怕惊扰了邻居,可乡下的宅子这么大,彼此之间隔着好几米,他又关上了门,邻居怎么会听见。
向兴邦又说:“你赶紧给我收收心,找一个女人,好好地,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就不该让你跟那个沈云梦离婚。”
向兴学终于觉出来整个事情的怪异,向兴邦打了向俨,两巴掌,质问向俨;对自己,虽然让跪着,却不是责怪的语气。
他挺直了腰板,把档案袋上的线圈拆开,拿出材料递到向兴邦手上,“我可以改名,我不做小俨的叔叔了。我想和他在一起,我会照顾他。”
向兴邦看也没看材料,把纸全揉在了掌心里,那纸脆弱得很,一揉便碎成几瓣,零零散散地从向兴邦手里飘落。
“姓名:柏蕴和 出生年月:”那一小块儿就掉在向兴学眼前。
“我原名叫柏蕴和。”向兴学轻轻地说,看着碎纸片,又鼓起了勇气,他从肺里挤出空气,让声音变得认真而又坚决,“我本来也不是向俨的叔叔。”
向兴邦叹了口气,说:“我给你一个机会,明天再问你,你跪着,就跪在这儿,看看养你的爸妈,摸着你的良心,再想想你能不能说这种话。”
向兴学跪了一夜,也听话地想了一夜,可是水泥地沁入骨缝的凉气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他想过了,早就想过了。
向兴学觉得自己没什么良心,他就是喜欢向俨,喜欢到可以罔顾养育恩情和纲常伦理。
他的喜欢也不是没有来处——向俨是一个特别好的小孩,内心明明只有一包温热的柔软的血,却给自己包着一层硬壳,肆意地冲撞着外面的世界,他像某种机关的钥匙,让向兴学在三十岁的时候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轨迹。他让向兴学重新活了一次,也让他变得完整。
没有向俨,向兴学可能永远只是一个离婚的、被教授欺压的、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有了向俨,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完美。
“兴学,和他分开吧,我是为你好。”向兴邦给向兴学带了早饭,煎饼果子,和他刚进向家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向兴邦二十多岁,在城里念大学,却还惦记他这个新捡回来的弟弟。
向兴邦或许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他是个很好的哥哥。
向兴学膝盖骨和腰都很酸,小腿骨也疼,饿,又困,可他跪得很直,“哥,我不愿意,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在乞求。
“你糊涂啊。”向兴邦从胸腔里挤出悲鸣。
“你和向俨不一样,你一直呆在学校里,你没出过校园,你看过什么社会呀,你哪了解什么人心?向俨他在医院里,医院是最现实的地方,他高中毕业就和他那群朋友——都是有心思的人混在一起,你比他大,但你比向俨单纯多了。兴学,对他来说你很好骗,你明白吗?”
向兴学不明白。
“他为了报复我,和你在一起。”
向兴学不相信,他摇头,“小俨不是那样的人。”
他觉得向兴邦的话很可笑,在一起是向兴学提的,在那之前,向俨从来不曾逾越过,酒吧那一次,也是向兴学喝错了酒。向俨什么也没做,怎么骗他?向兴学怎么可能相信一个为了去山里看他一眼愿意连上几个大夜的向俨一直在骗他?
不可能的。
“他对我很好。”
“你有没想过他为什么要对你好?你跟他几年都没见了,他忽然让你住到他家去,这正常吗?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啊。”
向兴邦掏出手机,给他看向俨发的短信“最近玩女大学生玩得开心吗老爸?我也跟你说一个开心的事,我把你弟弟搞了。”
短信附件里有照片,向俨冲着镜头眯着眼笑,他裸着上身睡在床上。
向兴学忽然跪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腿上。
水泥地上真的好凉。
他想起向俨从地上坐起来,如临大敌地把猫塞到狗子怀里——他知道敲门的人是向兴邦。
那猫才来家里几天啊,向俨就那样护着它。
第三十九章 冷死了 
向兴邦把向兴学扶了起来,他没有皱眉头,额头上却长出了深深的褶子,他说:“这事儿我不怪你,是我没把儿子教好,你也别太难过。”
向兴学一低头就看到香炉里灰白的香灰,香灰中间插着十几根短短的残香。
向义武去世的时候,身体在这堂屋里停了三日,细细的香一直烧,熏出袅袅的青烟,盘桓在屋子里,掩去了尸体的异味。向兴学和向兴邦轮着跪在软垫上,守他们父亲的魂——他们明明不信鬼神,却还是照着习俗做了。
葬礼的时候,向俨一直没进堂屋,向兴学一开始以为他没来,后来发现他在。
向兴学看到香灰忽然明白了,向俨的眼睛受不住烟熏,所以一直呆在外面。
他明明受不住烟熏,却还是冲进了向兴学的房间,给他开窗。
那一会儿,是骗人的吗?
那时候,向俨说“小叔,今晚和我睡吧”,那种体贴是骗人的吗?
向俨不常喊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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