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第34章


“可能是商标吧,戳在我背上。”
“那就是商标吧。”向兴学脑子被风吹钝了,下意识地重复黄桃的猜测。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黄桃说的衣服口袋不是两侧插手的口袋,“这衣服胸口有口袋吗?”
“是有的吧,我记得有。”
他俩又静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不像是商标。”
“戳着疼吗?”
“疼倒是不疼……”黄桃从向兴学的衣服里钻了出去,脱下手套在心口的位置掏了掏。
向兴学听出来她拉开了一个拉链,他穿衣服的时候真没找到衣服里面的拉链。
“妈妈呀。”小姑娘声音都叫破了,整个人不似先前那样低迷。
向兴学低头,看到黄桃从他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片暖宝宝。
又一片暖宝宝。
又一片。
……
一共十片暖宝宝。
旷野上少见的几抹红全都聚集在一起,枣红的小马,大红色的羽绒服,还有暖宝宝红橙相交的包装纸。
向兴学说不出话来了,浑身酥酥麻麻,像走过电。
他给自己胸口上贴了一片,给黄桃身上贴了四片。
“等会儿凉了再换。”向兴学把黄桃衣服掖好,又给她套上手套,把小丫头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才戴上了自己的手套。
“诶。”黄桃兴奋得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俨哥这么好的男朋友。”
向兴学笑了笑,然后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愧。
这衣服他穿了有两个星期,一直以为是厚重的款式,没想到重量都是被暖宝宝赘的。他胸口一直贴着向俨的好,可他一直不知道,一直为自己难过。
向兴学又想起来了,向俨那一次为庆祝猫猫的失而复得,请他吃烛光晚餐,碰杯时,小朋友西装袖口露出反光的表盘和深蓝色的表带。那一块表算不上贵气,打完折五万块不到,没有向俨身上穿的一套西装值钱,也比不上小朋友戴的其他表,表盘上没镶钻,耀眼都靠玻璃反射餐厅顶灯的光。
向俨戴着了。
那日的葡萄酒好像格外醉人。
回家的时候,他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向兴学喝多了酒,脚步虚浮,走得歪歪斜斜。
他总是想那块表,有点儿高兴,又不敢太高兴。
他被乍起的秋风吹到墙边,被向俨拉着手腕拽到路中央。
向俨一直没松手,不轻不重地扣着,向兴学大着胆子摸到他的掌心,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他指缝里。他脑子不清不楚,对了半天才找到十指相扣的方法。
终于握紧了手,梧桐的叶子飘飘转转地落下,掉在地上,落成小小的声响。
向兴学想:真好啊……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好,甩甩脑袋继续想。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叶子,还是想不起来什么好,一时间想得挠心挠肺。
向俨陪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向兴学摇头,可他忽然又觉出另一种好,“真好啊,秋天到了。”
向俨“嗯”了一声,牵着他继续走。
路不长,但被他们走得很远;秋夜风凉,两个人手握在一起,掌心温暖。
向俨后来好像说了什么,向兴学没想起来。第二天酒醒的时候也没想起来,他觉得是类似“好好走路”这样的话,便没有仔仔细细地回忆。
暖宝宝驱尽了漏在胸腔里的寒意,也让向兴学的思维一步步回暖。
他想起来了。
向俨说:“我不会辜负你,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向兴学差一点就要忘记向俨说过的最直白的情话。
他说:“我不会辜负你,永远都不会辜负你。”
又等了许久,向兴学感觉到胸口的暖宝宝不再发热,问:“你要不要再贴几块?我的不热了。”
黄桃说:“还行。”
向兴学觉得“还行”应该是不热了,他又摘了手套给黄桃贴了两片。
“还有三片,希望能撑到他们来。”向兴学把包装纸塞进兜里。
“您不贴吗?”
向兴学摇头,“我不冷。”
羽绒服很保暖,他心里又燃着熊熊的希望,不觉得冷。
他觉得有点无聊,心里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隔一会儿就问一句“冷不冷”,黄桃每次都说不冷,被问了许多遍之后,她说:“向老师我真的不冷。”
“那你冷了告诉我。”
黄桃点头。
后来黄桃说冷,向兴学又给她贴了两片。
向兴学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螺旋桨转着,把雪花卷成漩涡,一个男人从直升机上吊下来,向兴学帮他把安全绳系在黄桃身上。
那个人临走的时候说:“您这颜色可真是穿对了。”
他仰头看着救援队的人带着黄桃往上攀,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没有那几片暖宝宝,搜救的人估计只能找到两具僵硬的尸体。
“向老师。”黄桃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不站旻旻了。”
她朝向兴学挥手,大声地喊:“您和俨哥要好好的。”
小姑娘声音清脆,盖过风声和螺旋桨的噪声。
“我永远喜欢红色!”
“我永远喜欢向俨哥哥!”
远远地,向兴学看到陆旻、木拉提和波塔在地平线上,他猜陆旻听不到黄桃这几声呼喊。
听到就听到了吧。
向兴学还挺骄傲的。
他也有点庆幸自己一直没发现这几块暖宝宝,发现了他不一定会带在身上。
能活着,要多亏向俨的细心和向兴学的粗心。
一切都是必然和偶然的相遇。
第四十一章 在乎 
黄桃被送到大城市接受治疗,提前结束了这段荒野之旅,让向兴学很是羡慕;向兴学自己没出什么大毛病,只是手上有一些冻伤,起了一圈小水泡。
他看着自己凄凄惨惨的手,想跟向俨诉苦又怕他担心。他犹犹豫豫的,纠结到皮肤将要长好才拨通了卫星电话。
向兴学没直接打给向俨,怕他在手术上。他打到医院里,护士说向医生病了几天,请了病假。
拖延许久的电话即刻拨了出去。
向兴学心里不安,把电话攥在手心,新生的皮肤被按得发疼。
“喂?”向俨声音很哑,听得人揪心。
“怎么病了?”
向俨没作声,呼吸声很重。
向兴学还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
他走到外面,拔出天线,然后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
向兴学经历的那场风雪是残冬的威慑,在那之后山谷里气温回升得很快。向兴学还穿着红羽绒服,他蹲在地上,浑身冒着热气。
“我很想你。”
向俨还是没回话。
“我看到暖宝宝了,很好用。嗯——很暖和。”
向兴学忽然被上涌的热流糊住了视线,他太久没和向俨说话了,整整三个月,没听见向俨的声音。
向俨问:“还好吗?我听说你在风雪里迷了路。”
“没事的,摸到了暖宝宝。”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笑声也哑。
“你别回来了吧,我看你在那儿也挺好的。”
向兴学没被那一句话打败。他的命都是向俨救回来的。经历过生死,人就不脆弱了。
他觉得向俨只是嘴硬。
“我要回来的,三月就回去了,还有两个月,两个月不到,一个多月。”向兴学用空着的手在雪地里算日子,“四五十天。”
四五十天好像也挺长。
博尔塔木卡的春天在四月,但向兴学不能等到四月。
“等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去了。”
向俨听起来是克制不住咳嗽声,咳得电波都在震,他咳完就抛出一个凉凉的问题,“小叔,我为什么要等你?”
向俨好像真的生气了,他们在一起许多年,他只有在床上才会喊“小叔”。
“我爱你。”
“我们是分手了吧?”向俨问。
“不是。”
“不是你说狗子给我,猫也留给我?你挺无私。”
向兴学咬定了“没有”。
向俨也不跟他继续争,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在我看来是分手了。”
“你就等等我嘛。”
这话一说出口,两边都静默了。
向兴学老脸一红,吸了吸鼻子,“等我回去再说。”
向俨没说话,向兴学当他是默认了,又叮嘱向俨说要多喝热水。
直到三月,山谷里都没再下雪。但之前的积雪褪得慢。
天还是冷,气温一直在零度以下。
波塔说这一年雪水充沛,等到开春这片荒野上能长出许多的草和野花。
加玛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把厚实的衣服撑成一个鼓鼓的小山包,波塔和加玛的孩子会出生在五月——他们更加希望这是一个女孩儿,一出生就被花草簇拥。
向兴学摸过一次加玛的肚子,隔着衣物也没什么特殊的触感,但他的手只是放在肚子上,心情就激动不已。
新生命总是让人感动。
他想起向俨降生的时候,自己才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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