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第7章


袁越九岁那年来到南欧巷,在他妈走的一年里,王虎还会让他睡在床上。王虎是他继父的名儿,可活得却是连鼠都不如。
或许王虎还对袁越他妈有希望,毕竟自己单身那么久好不容易天上掉来个漂亮媳妇,谁不会以为自个儿在做梦,只是这梦时间太短,还没回过味儿来就醒了,醒了就还想再睡下去。
袁越一直有些怕王虎,一是那人长成一脸凶相,回来时满身酒气。
二是,袁越知道他妈不会回来,所以王虎对他的转变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年时,王虎便不让他上学了。
袁越转到南欧巷那所小学还是王虎帮他转的,王虎对那儿的老师说自己是他爸,替他转学。那时候学校还没现在那么正规,收学生没有要求,只要付钱了都能进,袁越就天天待在一堆连三年级了连拼音都不会念的人中,坐在那儿咬着笔杆儿捂起耳朵背书。
可即使这样,也比在餐馆打工好得多。
王虎的耐心早在第一年耗尽了,像是火药爆炸定了倒计时,指针一到,装腔作势的假象都将轰然毁于一旦。
给的借口是转学,学校寥寥问了几下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在袁越退学的第二天,他便到了餐馆。
这个餐馆袁越知道,就在袁越那栋居民楼的对面,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的晚饭吃的就是这家餐馆的东西。
可这馆子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字,就是一家座落于居民楼底楼的商铺,似乎是原来的老板要搬走,才把这商铺便宜转给了妇人,里面装修还是原来的,随意摆着几张旧桌椅,排油烟机的呛鼻的气味可以弥漫一整条南欧巷,居民提过意见也直接骂过,可妇人是老板,谁都骂不过她。
袁越不知道那妇人的名字,只知道原来的员工都叫她黄姐,袁越年纪太小,只敢叫了声老板娘。
谁知也被妇人骂了回来:“你有本事找个老板去谁来做你的娘?”
袁越便跟着别人一样喊她黄姐。
在南欧巷当然也不会有雇佣童工不合法这一道理,这里是最底层最脏烂的地方,谁一高尚只会显得格格不入。
餐馆什么都卖,最普通的小炒早饭,火锅涮肉,没有卫生可言,什么合人胃口就做什么。
袁越的工资是一天五块,包饭,只不过他的饭都是客人吃剩下的。
但这样的状况马上就变为没有钱,因为王虎来这儿白吃白喝,所有的账就自动记在了袁越头上。
于是袁越的饭从原来的三顿变为一顿,那五块钱自然就没有了。
黄姐作为老板,只负责收钱和骂人,她在门口有一张藤椅,整天就坐在那儿,像个门神。
厨子是黄姐她表弟,倒是什么都会烧,但在袁越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道糯米糍的甜点。
这还是当初他有一次从老家回来,带着分给他们的,袁越就吃了一块,便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
之后这糯米糍就被写进了菜单,价格堪比主菜,所以鲜少有人会点,点了也会因为省钱而吃光或带走,袁越便再也没有吃过。
袁越其实不爱吃甜食,小时候吃过他妈泡的冰糖雪梨茶,说是能治他的咳嗽,可吃了一口险些就吐了出来,甜到齁喉咙,差点儿没把他的喉咙喝坏。
可这糯米糍不一样,小小的一团,外衣包裹着细细粒粒的白糖屑,艾叶红豆掺和着糯米,搓成了滑软黏稠的外层,中间的芯子是打成浆的蛋黄酥,最后裹上面包粉放入油锅里噼里啪啦一顿炸,出锅时金灿灿的像金元宝,外表脆内里嫩,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袁越做梦都梦过它,醒来时留了一地口水。
啊,他自从被退学后也不睡床了,而是睡在阳台里,南欧巷一切以旧为主,房子的外墙是成片脱落,屋内自然也是如此。
王虎家是水泥地,没铺地板,袁越就睡在一层席子上,身上盖的是破洞脱线的毛巾毯,身边挨着已经松动的栏杆,他睡觉不敢翻身,担心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楼上掉下去。
可他却觉得这儿有他曾经没体会到的安全感,因为他不用再因为睡在床上与满身酒气的王虎见面,王虎也不用因为见到他而想起他那不可能再回来的妈妈。
于是袁越在阳台睡得挺好,他把阳台当作是自己的小空间,晚上夜深时抬眼还能看见月亮。
他的名字是亲爸起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脖子后有一个月牙胎记。
袁越小时候曾问过他爸,为什么不叫自己袁月牙,他爸抚着他的脖子笑说,月亮缺个口子,得帮你填上。
可这小空间给了自由却给不了舒适,袁越在餐馆做事时几乎没出过什么错,前期被骂惯了,后来自然动作利索了上来,可阳台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不避雨。
某个下雨天,袁越被淋了一晚上,第二天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浑浑噩噩到餐馆,还刚巧有一个服务员请假,当他端着烧红的锅子时,又不知哪儿伸出的二郎腿正巧蹿到他腿前。
他摔了,锅也翻了,四周惊起一片叫声,袁越耳边轰隆隆地一阵巨响,腿上如同被火舌侵蚀,他噗通一声跪在满是热汤的锅子里,随后便只能听见黄姐的破口大骂。
他想大喊,说他看见前面的人了,那人穿着看上去就像贵族学校的校服,很有钱的样子,所以他把锅子往自己身上倒了,他没有伤到人,他不用赔钱。
只是谁能先把他扶起来。
他的膝盖太疼了。
7。
第二天一早,袁越是被骆小天喊醒的。
骆小天在昨晚睡下后,就算袁越没有回几句也依然叽叽喳喳盘算着今天的计划,最后说着说着自己就睡着了,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我的马里奥BGM已经响了三遍!袁越你都不醒!”骆小天穿戴整齐,还用发胶把自己天然卷发做了个上翘造型,“怎么样,我今天走的是贵公子路线!”
袁越的半张脸被被子遮着,眼睛压根没睁开,他皱着眉嫌弃着骆小天把窗帘拉开的动作,一股脑又躲进被窝。
袁越天生爱睡,只要不是在工作日,他的本能就会发挥到淋漓尽致,或许是曾经有过睡不够的阶段,长大了便更要变本加厉地讨还回来。耳边弥漫着骆小天的催促,身体却倦得一点都不想动,若是放在周末他一个人在家,便会窝在床上一直到下午。
“啊呀你看,余声哥都问我们了!”骆小天自来熟的本事一点都没变,他早就和和林余声他们交换了手机号,此刻正拿着刚刚收到的短信凑到裹成一团的袁越面前。
这个名字果然比任何闹钟更管用,袁越迷蒙的思绪顿时清醒,他长叹一口气,把遮住自己的被子掀开。
南方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很难积起来,经过昨天一天,仅仅是在屋檐的边角以及草地上布了星星点点,袁越抬头看了眼升起的太阳,想必雪大多已经融化了。
他和骆小天到达旅社楼下的餐厅时,众多人已经吃完在讨论今天的活动。
袁越刚到门口,便看见了正和徐婉说话的林余声。他们身边还坐着顾晴朗。
“嘿!在这儿!”徐婉今天穿着米色羊绒大衣,扎着爽利的马尾,妆容精致又不失自然,她朝着骆小天他们招了招手,林余声见到也笑着挥了挥。
只是顾晴朗始终没有抬头,专心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
“早!”骆小天爽朗地朝人打着招呼,袁越视线对到林余声时轻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在他们对面坐下。
“给你们先拿了些吃的,你们再不来早餐时间就要结束了。”林余声笑说。
“谢谢啊!都是袁越,怎么叫都叫不醒!”骆小天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还不忘揭发他们迟到的始作俑者。
袁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觉得心里有一丝丝暖,好像能把他冰凉的手都焐热似的。
他低下头,看着小碟子里的早餐,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
那是一块糯米糍。
袁越内心如潮水翻涌,他的喉间一下子被哽住了,艰涩异常,像灌下了铅,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却控制住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个……”
“怎么啦?”骆小天吃得起劲,嘴里塞了一堆,听到袁越说话就朝他那儿看了眼,“咦,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哎!”又瞅了瞅自己这边,发现自己这儿也有一碟,便把那碟里的糯米糍拣到袁越碗里,“呐,我的也给你吃。”
骆小天知道袁越喜欢吃糯米糍,从小就知道。
骆小天小时候是个调皮大王,却总能讨人喜欢,因为别人都认为他那是傻乎乎地顽皮,没有坏心眼,不作数的。
骆小?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