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艳异编》第38章


他们家一家崇道,但全家中没有道观的式样,他爹喜欢给修行的子嗣居处搞成怪原始的福洞,内里的装饰一应古朴雕木,显示亲近自然。谢流离的二哥曾经在家时,也有这样的福洞,如今二哥人不知道何处去,他爹仍然每日让人打扫,换花草及熏香,香炉终日不赘。
走进缥缈间去,极为宽敞。这洞穴真的是冬暖夏凉,床也是个石头床上铺着垫子,这天还得烧炭,谢流离躺在床上,看到自己的炭盆已经热乎乎地点着,便知道父亲是预备着她马上要回来的。
炭盆在旁时时发出炙烤的红光,谢流离不由得想起叶炎。
混混沌沌中回到十二岁的时候,京城,谢氏族学,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叶炎的地方。
三月暮春草长,雪犹未尽,京中谢氏族学开学入典,各学子携腊肉拜见老师。
她的大兄谢林樾早就披衣坐在典竹斋中候着,现不过四更天,但因着每年开学,学生们都会早到送师礼,他也就不得不早起等着,免让学生在门前受冻。
谢流离就坐在他家角落里。年整十二周岁,这是第二次进京。第一次还是她五岁时,正值新帝登基,皇帝率领后宫太子百官巡游,是热闹的时候。
她的师父在上方山头,十二岁便告知她,作为外门弟子已经学尽,若想深钻就要正式拜入玄境宗门,不能再三天两头往下跑了。爹娘那边要告别,恐怕未来余生难见,断情绝性才是登道根本。谢流离也不是个真正向道的人,到了这个当口,也知道该归家去了。
四更天时,谢流离坐在角落炉边,开始给即将到来的学生们煮茶。她脑袋靠在墙根底,典竹斋的门被推开时,谢林樾大声咳了一声,谢流离才从梦中惊醒,一看茶水已经滚了。
霜风忽然进了宅内,谢流离被吹得清爽了些。见披星戴月地走进来一个少年,手提着腊肉,还有一坛酒。
“老师。”
谢林樾很高兴,回赠一个上好的书帘,是他自己的墨宝。但还是指着这少年说,“酒看着是好酒,但你还是学生,下次可别送酒了。”
叶炎微微笑,“老师,大冷天的,您也不能让我再提回去。”
谢林樾:“你家中不是已给你请了许多老师,怎么每年还是爱往我这里跑?”
叶炎按照师礼给他拜过,“您肯和我一起喝酒,我家中的老师迂腐得很,若要看到我星夜里出来买酒,一定要给我告状的。”
“原来你我不是师生,是酒友。”谢林樾哈哈笑两声,“路上冷吧,来炉子旁边烤一烤手。”
叶炎于是脱下身后的风披,上面还有没融的雪,靠过来的时候就全都融化进去了,于是也一起在旁边烤着。
叶炎伸出手,凑到炉旁,火光映着他的脸,有郎朗的笑容。
谢流离仰头看他。长相平平无奇的少年,不算黑也不算白,颧骨凸出,不好看。但他笑的时候,眉梢眼角的弧度就好似和煦阳光一样,让人不由得有一股暖意。
谢家尊师重道,谢流离也不例外。话里听到叶炎即便不在族学上学,却每年开学都第一个来拜见老师。
平白地,谢流离觉得他的身上有些闪亮,近近闻着有雪融的味道,好闻极了。
“这茶我能喝吗?”叶炎指一指炉上的滚茶。谢流离于是端下来,盖上炉盖,给他倒了一碗。
叶炎用手微微扇风,看滚烫的茶水不冒泡了,便端起来送到嘴边上尝了一口,仰头朝她明媚一笑,“你煮得很香。”
谢流离估摸他是将她当小婢了。
谢林樾道,“你大哥已经出征了吧,这些年少见他,估摸风餐露宿的,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
叶炎说,“是啊,大哥晒得皮肤黝黑,平日他回来时我想同他说话,可他自从晒黑之后,就习惯黑脸不理人咯。”
谢林樾,“怎么跟个小妇人似的,还幽怨起来了?”
典竹斋的门又打开,又有三两学生披星戴月地走进来。炉火旁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人。
很多学生长得比叶炎好看,但谢流离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得他察觉了,一双眼眸看过来,“我脸上有什么?”
谢流离愣了愣,扭捏说,“我想摸摸你的脖子。”
叶炎想也没想,便将脖颈凑过来。他的脖颈倒是比他的脸白些。谢流离伸手去触了触,感知到灵骨的存在,便好似从天下间找寻到唯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兴奋地将自己身上的师门铃铛解下来,系在他身上。
叶炎将铃铛拿起瞧了一瞧,“这是什么?”
谢流离眼珠一转,“没什么,见面礼。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东西。”
叶炎翘起眉毛,似笑非笑,“你能教我什么?”
谢流离拿出一张符纸,一支朱砂笔,运笔在符纸上写下云篆,口中道,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意见这么大,(其实是改名发现并没什么卵用),所以文文名字还是改回帝陵艳异编,以后打死我也不改了。
第35章 一波未平
火炉之上登时闪出一条彩色的幽魂飘带,飘带如水母一般飞上屋顶游离飞舞,分裂成无数浮游的粒子,如五光十色的烟花闪现在头顶,又如水底斑斓的鱼群和珊瑚。
“哇,这是什么戏法?”
“林樾先生会教吗?”
谢流离向叶炎看过去,他正仰着头望那屋顶的光芒,仿若夜间的星辰全都有了颜色,变作江堤的五花石嵌在黯淡的天幕上。他的脸上流光溢彩,少年的眉宇浓重,眼眸发亮,回头间她的小脸蛋飘忽进那双清水潭子之中,才发觉自己笑的也挺好看。
忽然间流彩消失,叶炎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他生气了,可是谢流离想不出他生气的沐浴,只听到他开口说:“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冷汗冒头,谢流离脑袋嗡地一声从梦中醒来,方才的烟花还在头顶,她伸出手去,从袖子里翻了半天,摸到了这种小小的魂符。
浮游的圆滚滚的幽魂地在房顶上炸开,谢流离一看外面已经又入夜,勉强地从石榻上爬起。
她心里担心的事情还有很多,远比身上的伤口要重要。一来,叶炎被她放在小谢九的身上跑走了,原先她以为自己死定,才戚戚然将它的魂魄赋予在小谢九身上,以期他能借谢九的身体重获新生,即便是个兽,也有生存的能力,总比永远在躺在净瓶子里要好。可是现在她没有死,便好似是再度将叶炎送入危险中,不行,她得去将他找回来。
二来,太子昨夜深陷尸人大潮,她一走法阵全散,全然不知道太子如何了,当下她将自己照袋的小黑雀拿出来,借小黑雀的眼回去六螺城打探情况。
谢流离没有自己的信使,一般而言,主顾们只信任自己的信使,家中与她往来通信也用家中的金刚鹦鹉。鹦鹉最是聒噪,说话一般人都能听得懂,没什么机密性,唯有他兄长与父亲的鹦鹉通灵机敏,但那也不是她能拿来用的。
说起来,所有主顾的信使当中,还就这小黑雀好用。这种鸟据说是附着在黑间鸢翅膀下的鸟,但他们也能自主飞翔,而且娇小迅速,谢流离指望它今天能带会一点六螺城的消息。
————
宁昱整整睡了三天才苏醒。一醒来头疼欲裂,他支撑着起身,眼前仿佛五星乱坠一般。待得清醒了,便唤道,“靳羊……水……”
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婢子,笑容满面地递过水来。宁昱伸出去的手弹回,皱眉道,“谁让你进来的,靳羊呢?”
小婢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花白的老者,一看到他醒来,突然双手一举又扑通跪下,“太子殿下,您可醒来了!”
宁昱望过去,那老者坐在他榻前,身前放了许多银针之类。他微微一惊,“是你将我叫醒的?”
那老者跪拜道,“太子殿下,老朽奉镇海王之命来看顾您的病况,在您身上施针的时候诚惶诚恐,又怕伤及您,也怕您还是醒不来。最后用银针刺百汇方能将您唤醒,还请您恕罪。敢问太子殿下,您这不醒之症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您可与我详细说来……”
宁昱心听得越来越惊,起身道,“现在我已经好了,大约就是太累,累昏罢了。”说着快步向门边去,啪地一声推开门。门外的兵士比往常增加了一倍,一看到他苏醒,即刻有人向苕华台上跑去报告。
宁昱四下望不见靳羊,便知道这绝对不一般。
过得片刻,天空当中信天翁先行,宁升负手缓慢而来。宁昱站在门边看他越发走近,而七哥的脸上却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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