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好女》第277章


于是孤儿卞小虎被送来卫昭的私学。过了半日,温厚娴雅的卫夫人燥郁如狂,想把自己那句大话吃回去。 
她的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儿子,好歹身体里也流着狼性的血液,完全不是卞女侠对手,每天狼入虎口,被欺负得抱成一团,哇哇大哭。 
不得已,紧急从宫里调来三个大力宫女,日夜看护。 
第二日,罗敷一早便来拜访,颇有愧色,身后跟着个女婢,提了一篮子酒肉丝绸,算是提前赔礼。 
“其实……其实妾忘记告诉夫人。此前皇帝陛下——也就是东海先生出面,请后嗣单薄的皇亲收养这孩子。轮了好几家,没一家能撑过十日的,只好又送回来……” 
言外之意,若你也无计可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卫昭怀抱自己的小女儿,顶着两个黑眼圈,母性四溢地咬牙宣布:“再……再留些时日。我看这孩子可怜,也不笨。还是……还是可以感化的。” 
罗敷怀疑地看了卫夫人一眼。对面眼神坚决,坚定地一点头。 
她过去是何等身份,堂堂匈奴大阏氏,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换牙小女孩? 
“无妨。孩童争闹,原是他们学习为人处世的方法,再正常不过。只怪犬子年纪都太小,身量不比那女孩子,吃亏才多,却也不能怪旁人。” 
罗敷含笑,看她努力给卞小虎找理由。 
她得寸进尺地问:“嗯,要是有个大些的孩子,或许能震慑一二?” 
卫昭眼一亮:“谁呀?送过来我看看。” 
旋即,卫昭的学堂收了第四个弟子。 
罗敷难得的颇为腼腆,低头催促:“阿弟,拜过卫夫人。” 
张览十分规矩地跪下磕头。 
在卫昭看来,这一拜不太标准,不知是哪个村里的先生教出来的。 
但这孩子十来岁年纪,头大身子小,看起来乖巧孱弱,不招人讨厌。她连忙扶起来,客套两句。 
罗敷道:“妾的表弟,过去曾在私学里开蒙,但近两年未曾读书,也不知荒废多少。我才疏学浅,也教不得他。十九郎每日事情多……” 
她脸一红,没说下去。卫昭露出明了的笑。 
“是你不敢让他管孩子吧?” 
就那个小王公子的德性,谁敢让他监管儿童。给他一只小白兔,他能调‘教出一条小狼狗。给他开个百人学堂,回头全洛阳的房顶瓦片估计都保不住。 
张览怕生,不敢说话,只任凭两位夫人安排。 
罗敷的舅母张柴氏,自从跟甥女重逢,就陷入两难境地,每日在“阿秦居然富贵了要好好抱住这只金凤凰”和“这么没规矩的丫头居然发达了简直世道不公,不跟她断绝来往我意难平”之间徘徊好几遍,既拉不下脸来做小伏低,也舍不得硬气地转身而走。 
更何况因着帮她说了两句话,拿了一百两金子,一跃而成为邯郸百姓中数一数二的土豪,由土豪又升格为地主——冀州人丁衰败,无主田亩甚多。朝廷趁机重新分配了土地,鼓励百姓耕作定居。极贱的价格便可换得膏腴两天——当然,每户能买的土地有限制,不许囤积兼并。 
从此她不必劳作,靠收租就能丰衣足食,不愁后半辈子养老。 
张柴氏觉得这些多少都还是拜阿秦所赐。虽说外甥女报答养恩,天经地义,但这“反哺”也确实超乎寻常,让她多少咂摸出点惶恐之情来。 
若张柴氏有文化,此时已写出几十首纠结感怀的辞赋了。 
最后还是儿子给了她当头棒喝。小张览在村头看告示,看到一半发愁:“阿母,这个字我学过的,现在忘了。” 
张柴氏蓦然想起,过去有个“神算”公子预言过,懒蛋只要读书,日后必成大器。 
这下老脸不顾,提了酒肉猪头拜访罗敷,腆着笑脸好话说尽,说知道她人脉广阔,让她给阿弟找个当世大儒做先生,好好培养帮衬。 
罗敷不计旧嫌,当即拍胸脯:“舅母不来,我原也打算这几日派人去邯郸问候的。阿弟学业不能荒。我心中已有数了。让他留在洛阳,我来照顾便是。” 
张柴氏十分高兴,得陇望蜀地要求:“阿秦再帮忙寻觅着,赶紧再给懒蛋定一个世家大族的亲?你阿弟沾你的光,眼下怎么也算是门阀,最好给他找个年纪大些的女郎,嫁妆多,家里离得近,要孝顺……” 
罗敷礼貌笑:“这个我做不得主。等阿弟大些再说不迟。” 
张柴氏笑脸消失,心中的天平迅速倾斜,腹诽这丫头忘本。 
你都是当朝皇帝的儿媳了,进宫甜言蜜语一说合,还不给懒蛋说个公主下来?
但这话不敢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不甘心地瞅了一眼自己带去的猪头酒肉,迅速告辞。 
于是罗敷把张览带来洛阳,拜在了她认识的最博学的夫人门下,训导两句,让他去熟悉环境。 
后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卞小虎神色凝重,寻思怎么给这麻杆似的新“同窗”来个下马威。 
张览怯生生跟着仆从引导,刚往外走两步,一团黑影如旋风般撞出来,手上推,脚下绊,用力把他朝台阶下面一推! 
几个离得近的杂役齐齐惊叫。 
张览也猝不及防,踉跄好几步,跌跌撞撞地站稳了,居然没跌。 
毕竟比卞小虎高出两个头,又是乡野村庄里长大的,也曾上树摘果、下地收粟、偶尔给人帮杂。 
瘦是瘦了点,手脚比那些富贵子弟都灵活。 
卞小虎一推不中,不料遇上高人,一下子愣了。 
张览定睛一看,是个牙没换完的小丫头,也气不打一处来。 
回头看看罗敷表姊,见她面带鼓励之色,当即脸黑,一句话不说,抄起墙角一柄扫帚,摆了个白鹤亮翅。 
配上大头,极有威慑力。 
还没下一步动作,卞小虎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其实张览胆子小,抄家伙的姿势都是跟张柴氏学的,学不到他阿母百分之一的精髓;要是在村庄里跟泥孩子打架,十次里他得有九次是被揍的。 
但世家大族里教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小孩,心思再恶毒,也只是闭门造车,最多会个推人绊人,学不来乡下野孩子的套路。 
卞小虎再熊,大人们不好意思真朝她下狠手,最多是喝骂制止;张览内心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因此毫无良心上的障碍。见小魔女跑了,还像模像样追了两步,学着阿母的口气,骂了一声。 
卫昭两个儿子喜出望外,一左一右跑出来,抬头看张览,那架势似乎是在说:大侠,求罩! 
罗敷远远看了,抿嘴一乐,放下心。阿弟留在这儿,最起码不会吃亏。 
于是再嘱咐几句,跟卫昭告辞。 
* 
走出秘书监大门时,忽见门口停了顺风马车,车里下来一个熟人。 
罗敷一怔。他怎么会来这儿?
第180章 番外二
谯平也有点尴尬。他碍于往事羁绊; 一直深居简出; 免遇熟人。 
罗敷更是害怕遇到过去那些管自己叫“主母”的。眼前这位谯公子格外拘礼; 当年叫得最欢。 
她咳嗽一声; 还是行礼; 礼貌问候:“公子安健?” 
谯平也礼貌回:“托夫人福; 一切安好。” 
几句问候底下暗潮汹涌。不明真相之人远远一看; 只会觉得他俩是多年的老邻居。 
罗敷眼尖,看到谯平一身平民服色,布衣布巾; 显然无官一身轻。 
她有点奇怪。白水营的旧友部下,眼下无一不在朝中任高官要职。东海先生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着谯平曾在敌方做事; 就给他撸了一切官职; 以示惩戒吧? 
谯平看出她眼中疑问,笑道:“我只会读书; 平生向往田园山川; 实在不是官场上的料。因此已向主公请辞; 专心治学。” 
他这话却也谦虚。圣贤书中囊括世间万物; 只要学会以史为鉴; 就拥有了超乎平凡的眼界; 就足以治国安‘邦。 
谯平埋首书斋,足底不沾泥,不知田垄畜栏的模样; 胸中的经纬却也足以筹谋农牧; 经世济民。 
东海先生也留他:“如今我幸而有治世之权,又得良臣辅佐,我的长久心愿,便是将天下民生恢复成我年轻时的样子。子正,我俩我俩师生缘分虽短,我知你抱负。你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们夙愿早日得偿,如何?” 
谯平微笑摇头:“为官入仕,非我所长。朝中能人辈出,比我强者比比皆是。主公千万要任人唯贤。” 
其实他不仅是谦虚。在卞巨手下做过高官,经历过登上山顶又跌落的惊心动魄,这段经历既是磨练,也是拖累。 
他觉得自己万不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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