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式燕》第28章


“我知道,但百姓们不知道。上面那些话如今传遍玉京的大街小巷,都引为笑谈了!”
谢长晏无语。
“所以,在陛下表态之前,你先闭门思过吧。”
“等等,娘!后来你们参加寿宴了吗?见到陛下了吗?”
“我们快午时才换好马车,刚走到天枢大道就听人说求鲁馆塌了。孟不离前去救人,让我们自行入宫。听说你也在那儿,我哪还有心思赴宴。”
谢长晏露出惭愧之色。
郑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总之,想想舞水蝶的事,还有求鲁馆的事……怎么上书跟陛下请罪吧。”
郑氏出去了,将房门轻轻合上。
谢长晏往榻上一躺,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恍如一梦。
尤其是临别他那一笑,真是、真是……
“祸水!”谢长晏在心中骂道。难怪有“姑娘勿多望”的歌谣。
一时内心纠结,索性起来写奏书。磨好墨提起笔,头则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蝴蝶现在如何了,荟蔚郡主虽然第一时间跑了,但匆忙之中有没有落下匣子真是很难说。
而核雕,碎了不说,还被风小雅拿走了。
也就是说,她不但毁了别人给陛下的寿礼,自己的寿礼也泡了汤。
而对陛下最无法交代的,还是……她跟风小雅之间当断不断、藕断丝连的孽缘啊!
她已再三避嫌,甚至不惜说出真心,结果不但没有效果,反令他变本加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可如何是好?
谢长晏一咬牙,决定按照原计划对燕王坦白。至于燕王看后会如何震怒……总比事后被他察觉的好。而且从马车伏兔一事上就可以看出,有很多人在暗中盯着她,想找她麻烦。若真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想到这里,谢长晏咬咬笔头,开始艰难地写道:“妾以险衅,夙遭闵凶。未生之月,慈父殉国。弱母孤苦,伶仃相依。幸蒙陛下恩泽,日月之明,遂垂曲照,云雨之泽,怜妾零落。然妾本庸才,智力浅短,故聘名师以教,意在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
还没写完,听到敲门声。
“进来。”她低头写字,随口应了一句。然而“嗒嗒”声依旧不急不缓地响着。
谢长晏抬头,这才发现,被敲响的是窗,不是门。
“谁呀?”她诧异地走过去,刚将窗户打开,一个人就像燕儿一样飞了进来,落在地上,抖了抖光滑如水的黑袍,朝她微微一笑。
谢长晏顿时一惊,她看看风小雅再惊慌地看看窗外,虽说燕国并无男女大防,但男子私闯女孩的闺房还是不合理法的。
“你……你怎么……”
“书房无人,听说你被郑夫人勒令闭门思过了。”风小雅说着,掀袍自行坐下。
“可是……为何不走正门……”反而跳窗?
风小雅拿起她写了一半的奏书,扬眉道:“若非这般,怎能看到这个?”
谢长晏大窘,当即扑上去要抢。风小雅一边看一边躲,甚至还念了出来:“聘名师以教,意在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
“不许念了!不许念!快还我!”谢长晏跳啊跳的,然而她比风小雅足足低了一头,再加上不会武功,怎么也够不着。
“窃见鹤公,英才卓硕,性与道合,思若幽深……”风小雅念到此处,声音忽顿。
谢长晏顿觉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风小雅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也不抢了,手足无措地僵立着,神色惊慌,面色绯红,眼中还隐有泪光。
“你……你……你……”明媚午后,阳光正足,一切都无所遁形。谢长晏只觉崩溃,浑身战栗。
风小雅的目光闪烁着,片刻后,叹了口气:“傻瓜。”
“你、你讨厌!”
风小雅笑了:“是,我讨厌。”
他一笑,她更生气:“你怎么能这样?我、我都羞愧得快要哭了!”
风小雅瞟了眼奏书,念道:“所以就‘妾之大罪,上愧圣朝,下惭先代。誓立大节,天地神明,实知妾心。心不遂行,言发自痛’了吗?”
“你还念!还念!”谢长晏跳起来去打他。风小雅笑着挨了几下,最后抓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再乱动。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分明旖旎,谢长晏却只觉悲伤。
风小雅的眼神很温柔,带着怜惜,还有些许难以描述的欢喜:“你无须为此羞愧。你是个好姑娘。我明白。陛下……也明白。”
谢长晏睁大眼睛,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风小雅眼瞳深深,像落在山缝中的一束光,薄薄浅浅,就那么一点,却让人看见了希望一般。
第31章 得遇桃源(3)
“您……不尴尬吗?”在说破心事之后,面对你,我尴尬得无以复加。可是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坦然呢?
风小雅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床头的《齐物论》前,缓缓道:“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尴尬者、愤恨者、厌恶者、羞恼者,比比皆是。并不是躲开就可以的。尤其是——”他回眸一瞥,神色沧桑,“皇后。”
谢长晏的睫毛一颤。
“你高坐凤椅,看所有人跪拜你。那些人中,有心存爱慕却不能亲近的,有恶迹斑斑却不能擅动的,有笑里藏刀对你处心积虑的,有卑微懦弱让你都懒得看一眼的……你的生活,被这些纷杂的人物包围着,逃不了,也不能逃。”
谢长晏不禁咬住了下唇。
“你要习惯,克制,战胜。”说到这里,风小雅走过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谢长晏一抖,但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没有挣脱。
“你受了伤后,才会知道怎么治疗;你吃过苦后,才会知道怎样避免;你失去东西后,才会珍惜此刻拥有;你爱过人后,才会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爱……你要经历很多很多事,变得越来越丰富,直至——柔滑圆润,无坚不摧。”
风小雅的手缓缓上移,最终摸了摸她的头,一字一字道:“伤方知愈;历方知避;失方知得;爱方知心。你既承了凤命,当遭此劫。”
谢长晏忽然顿悟。
风小雅的动作、神情、口吻,看似亲昵,却不是她所错觉的旖旎。因为,这本是一个长者的姿态。
像师父对徒弟。
像兄长对妹妹。
像种花人对花。
像雕刻师对玉。
含着期待,含着怜惜,含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却不是情人的方式。
这个顿悟让谢长晏整个人一轻,莫名地就解脱了。
谢长晏定定地凝望着风小雅,眼神从狼狈渐渐转为清明。正想说点什么,风小雅朝她比了个手势,伸手入怀,取出一物。
谢长晏看到那个熟悉的匣子,不禁惊呼出声:“舞水蝶?!”
“对。”风小雅走到几旁,将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是那只舞水蝶。
“这个不是在荟蔚郡主那儿吗?”
“是在她那儿,屋榻时她及时逃离,所以匣子并未损坏。”风小雅说着又掏出一把小夹子,将蝴蝶翻了个面,“过来。”
谢长晏当即听话地走过去。待得近了,看见蝴蝶的胸腹,不禁一惊:“这是?”
只见舞水蝶的胸腹已被剖开,血腔中的汁液已经流干了,只剩下干枯的体壁。
“蝴蝶所有的内脏都浸润在血腔之中,这是它的心。”风小雅用小夹子指着其背部一长条形物体,一边讲解一边指出各部位道,“口吻负责吸食花蜜,体壁收缩进入此处。这一瓣膜则用来防止食物回流。”
谢长晏立刻敏锐地指出:“这颜色不正常吧?”
阳光下,从瓣膜一路蔓延到尾部,整个剖开的体壁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风小雅赞许点头:“聪明。所以我将它的体液吸出来,分别喂给了其他三只蝴蝶。”
谢长晏的眼睛亮了起来:“结果如何?”
“每只都呈现亢奋状,飞舞个不停。然后在六、十二、十九个时辰后,分别死去。”风小雅说到这儿,用一块丝帕擦干净了自己的手,“也因此,我拖到现在才来。”
“这、这说明?”
“这只蝴蝶生前被喂了毒药。该毒能令它保持亢奋,活着交到方宛手中。但时间一到,就会死掉。”
谢长晏大喜,“我就知道不是我害的!它的翅膀如此完整,粉末都没怎么掉,怎么可能是撞死的?”
风小雅笑盈盈地看着她:“恭喜你,不用折腾去程国抓蝴蝶了。”
谢长晏欢喜过后,却又诧异:“师兄你怎么……也对蝴蝶如此精通呢?”
风小雅僵了一下,随即答道:“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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