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式燕》第50章


谢长晏交代车夫继续将两名婢女送回谢家,自己则带着母亲上了马车,朝着运河方向出发了。
在车上,她打开舆图。“公输先生曾说开河之时遇到许多难题,比如通天山,坚固难凿。但他已成功研制出了炸山的火药。如果我是他,必会第一时间去那儿实践。按照行程算,他此刻应已到了。所以,我们的第一站,就去通天山。”
郑氏沉吟道:“我们过去大概要十天。”
“是啊。希望我们到时,他还在那里。”
然而,当谢长晏她们好不容易抵达通天山时,看见的是一地碎石——山,已经彻底没了。
这也意味着,公输蛙已功成身退。
她向河工们打听,有几人声称确实见过脸上有疤之人,不过他只露了个面就走了,并未在此多逗留。
“唔……看来是我想偏差了。公输蛙为人自信又急躁,等不到山全部炸完才走。”谢长晏在舆图上搜索,指向一处道,“他的下一站应会去黑松城,解决分流一事。”
黑松城距离通天山三百里,山路十分崎岖。她们的马车太过庞大,更是颠簸难行。在郑氏第三次吐得天昏地暗后,谢长晏不得不改走大路,如此一来,耽搁了好几天。等她们来到黑松城时,公输蛙又已不在了。
一河工道:“那个人前天就走啦,自己一人骑马走的,我们大人还亲自送到城外。”
“他有说接下来去哪儿吗?”
“没有。那人古怪得很,一来就各种挑剔责骂,我们大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送走他,就跟送走菩萨一样,大大松了口气哩。大人还说不知道谁是下个倒霉鬼。”
谢长晏道了谢,心事重重地回到车上。
郑氏很是愧疚:“前天走的,若非为娘不争气,耽搁了行程,你们此刻已遇见了。”
“娘亲说哪里话,我们本就说好了要一路玩着来的。是我急于寻人,反令娘亲遭罪了。”谢长晏想到这里,心头微动。
我为何非要执着于寻公输蛙?
没错,他确实给了我一条捷径,可以令我在不依靠父族和陛下的情况下,依旧可以跻身于顶级领域中,笑视苍生。
我若一直寻不到他,又或者说,就算寻着了,但无法完成他的要求,最终发现那是一条死路,我就废了吗?
马车行驶在路上,若不定方向的话,天涯海角,几无不可去之处。
谢长晏索性从车辕处站起来,借着车壁上的梯子爬到车顶上。这梯子本是为了给木桶加水用,如今她坐在桶边,视线辽阔,万水千山都似在身下氤氲成了山水画卷。
世界如此之大。
——处处是前程。
第54章 朝海暮梧(1)
水去云回,沧海桑田。
无论人世如何变化,更改不了花落花开,岁月悠悠。
天气回暖,阳光也格外充足起来,透过屋顶的琉璃照下来,映出一室春意盎然。
彰华将袖珍小水车放进挖好的池中,接好车头竖轮,水车成功地转动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潺潺水声,给本就祥宁的住所增添了几许活泼气息。
“此乃水转翻车,可日夜不息,比人踏翻车好用百倍。缺点是需借水势。此外,还有一种叫‘高转筒车’,可用于陡峻无法别开水塘之地。”吉祥在一旁讲解道。
彰华注视着池中不停转动的水车,眸光深浓:“都是她想出来的?”
“确切来说,是谢姑娘提了个头,胡家的匠人们帮忙完善,最终搞出来的。”吉祥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听闻胡智仁这两年都没有回宜国,一直跟在谢姑娘左右,她去哪儿,他也在哪儿,殷、殷勤得很……”
彰华忽然笑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瞥了吉祥一眼:“如此倒也不错。老貔貅没有同行吗?”
“同行过一阵,两人总是吵架,每次吵架后蛙老就赌气出走。谢姑娘则继续游山玩水,写她的游记。”说到这里,吉祥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彰华接过来,封面上写着“朝海暮梧录二”,署名“十九郎”。
“此书取‘朝碧海而暮苍梧’之意,目前已出到第二本了。因为行文十分诙谐有趣,好评如潮,不止大燕,在别国也十分畅销。”吉祥停一停,补充,“当然,离不开胡家在背后的推手……”
彰华随手翻开一页,写的是“北境庙宇借宿指南”,涵盖了玉京到定洲四十九城内三百六十家庙宇,从如何借宿着手,讲解每家庙宇的独特之处。
“北境之内,当以银叶寺为首,僧多钱多屋多,又称‘三多寺’。其客舍共计三十九间,天字三间推窗可观日出,奇雾拦腰,颇有红尘尽在脚下之感,实乃躲避俗事纷扰的绝佳之地。然主持富豪又清高,钱帛哭求皆不能动其心志,想要入住,需投其所好。问有何好哉?答曰一狗肉二狗肉三狗肉也……”
彰华看到这里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吉祥在一旁也笑道:“此狗肉不是指主持爱吃肉狗,而是主持爱狗,生平最见不得有人杀狗。据说当年谢姑娘为了能住进天字房内,拎了条狗要挟,主持最终受不了只好应她所求。所以此书一出,银叶寺的门前多了无数持狗蹭住之人……”
彰华挑眉道:“胡闹。”
“是啊,最后人实在太多,主持只好闭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彰华笑着笑着,唇边的笑意却慢慢地消去了,手指轻轻抚书册,这一字一句,于他而言不过是纸上黑墨,于那个人而言,却是她这两年的一举一动。
吉祥看见彰华的表情,当即也不笑了,低声道:“陛下,马上就……三月三了。”
三月三,芍药开。谢长晏的生日。
而这一年,她满十五了。
若当年没有退婚,过了这个及笄之日,她就会成为燕国的皇后,他的妻子。
而如今,硝烟将散,他却依旧孑然一身。
这两年的谢长晏很忙,这两年的彰华更没闲着。
他一共推行了三道新政。一是废除丁税并入土地;二是广修学馆开科取士;三是加强兵权,设立禁军,统领全由武举选出,由天子亲信指挥。
每道新政都受到了极大的反对,阻力重重。
不甘利益受损的世家们联合起来,或阳奉阴违或联名上书抗议,更有一头撞死在龙柱上以死明志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然而,年轻的新帝似乎摆明了不要名垂青史,以极尽强势的雷霆手段毫不手软地一个个剔除打压,更启用酷吏,接受告密文书,一时间,玉京笼罩在滥刑恐怖中。提及千牛卫,士族人人色变。
失意世家连同宗室旁支意图发动武装叛乱,还没实施就被禁锢下狱。剩下的李家励精图治,袁家识时务投靠,商家势微蛰伏,算是暂时分出了胜负。
但也仅仅只是暂时而已。
飓风来前,海面也总是平静的,其下暗潮汹涌,却是见微知著。世家不可能就此罢休。而他的姑姑,最大的幕后黑手,也始终不曾露出獠牙。
对此,风小雅曾提议道:“长公主毕竟是陛下至亲,就算当年驸马死于陛下之手,但也是陈年旧事了。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彰华闻言沉吟许久,才低声道:“昔日旧怨,与其追究个结果,不如忘记。姑姑想必跟朕一样,都假装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情。”
忘记方清池,忘记他跟长公主龃龉的由来,忘记他曾经是个畅快恩仇的少年。只有忘记了那些,才能心甘情愿地负甲前行。
两年。血雨腥风掌间过。
唯有小小蝶屋,是他的休憩地,躲进其中,暂忘己身。看着茧生茧死,蝶飞蝶栖。偶尔想一想那个他暗寄期待的姑娘,柔情蜜意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么快,她就成年了啊……
彰华翻着手中的游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浅呷一边看,身前的竹架上摆满锦盒。有一排的盒子颜色与别的不同,是红色的。
游记上写:“北艳山有一奇景,曰悬棺。壁立水滨,逶迤高广,一具具船型棺材悬挂其上,饰以彩绘,栩栩如生。棺内有尸及随葬品,重达三百斤。邻边周村有部族名骨,代代守山,选神力者自小练习飞檐走壁,成功悬棺者封骨王之号。然骨族人丁凋零,又为战火所殃,此技现已没落。惋哉惜哉。”
这一段描绘的是南境部族的一项奇观。上面的“重达三百斤”不过寥寥五字,但彰华从红盒子中取出一枚死茧,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九月七,谢氏行至北艳山,壁上一悬棺忽坠,砸其右腿。养三月,愈。”
谢长晏在那儿养了三个月的伤,也没闲着,命人把坠落的那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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