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情》第5章


“喏!”
片刻后浑身是血的厉营统领被反手捆着押入殿内,他狭长的双眼半阖,却阴鸷地一直盯着沈渊,沈渊微笑着回视他,他突然恶狠狠地向她啐去,一口血水整落在她脚边,沾污了地毯与她的鞋履。
她却不以为意,声朗朗若白日当空:“苏齐?”
男子血污满面,干涸的血浆凝在发间,将披散的发也粘成一簇一簇,整个人煞气遍布,看在众人眼里端的是狰狞,他听沈渊呼出这个名字,颇不屑地将头埋下。
沈渊轻笑一声,又继续喊道:“察哈尔多吉!”
这一声如利剑,直刺向押跪在地上的男子,男子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华服广袖的女子,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朝堂中的群臣一阵哗然,连同金龙座上的国主面色也阴沉了几分。
西狄的察哈尔族,是西狄王族的御用将族,此族祖辈曾与西狄王族立下血誓,其子孙后代唯王室独可调遣,万死不辞。
察哈尔族人竟然混入厉营并且担任统领?众人面色惶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个将领突然出声质疑,他道:“不对,苏齐是京郊人士,这点调军籍查阅为证,并且厉营招兵极为严苛,察哈尔一族再手段通天,也难以瞒天过海。”
“厉营选人严苛,重重关卡,是不易混入,并且苏齐确确然是京郊人士,十六岁入伍,执长戟,护我南戎河山,然,”话锋急转直下,她突地逼近跪地之人,长袍飞扬如展翅的鹤,粼粼晨光从她袖面流动而过,细瘦纤长的手指贴近男人鬓角,指尖捻磨后用力一撕,只听“嘶——”一声划破晨光见上下浮动的尘埃,一张洁净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鹰眼勾鼻,正是西狄人的特征。
一时殿内安静如斯,沈渊一手拎着薄如蝉翼的□□,一面环扫殿中群臣,她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力量:“但如果是在苏齐进入厉营之后,由太子和西狄所施的桃代李僵之计呢?”
“士兵入厉营后当即与其宗族划绝关系,即为死士,如此,亲人不得见,最大破绽则除,且厉营统领向来单处一帐,非操练议事不与下属相见,”她笑得温吞,却无一人敢直视她的目光,“这么一来,除却统辖厉营的太子本人,谁能知苏齐已非苏齐?”
还有人欲出列反驳,沈渊抽出一旁侍卫腰侧的佩剑,反手一挑,跪在地上的男子后背的衣物被刺啦一声划开,露出蜜色的肌肤与一块狰狞的烙印,但可以清晰辨认出那是一个鹰样的图纹,见识略广的人已面露难色,国主在那个烙印暴露在眼前时猛地握住了金碧的龙头椅臂,手背青筋暴起,沈渊深潭一般的眼睛讥诮地看着国主的一举一动,她将长剑倒提在背后,眼中的光芒胜过剑锋:“草原之鹰,察哈尔家族家徽,何辩?”
跪在地面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这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沈渊一眼,才缓缓开口:“你如何得知?”
☆、沈洵
她笑道:“说来也巧,某日本宫微服出宫于酒仙楼体察民情,恰好你与厉营副统领何敬也在酒仙楼,与本宫相隔两桌之距。当日你二人点了玉萝金樽,醋椒海参,茉莉炒桃仁,以及酒仙楼的名菜——雪球斑鸠,而你当日见到那份雪球斑鸠端上来时的神情十分不自然,甚至带着戾气,旁人愚钝察觉不到,但本宫却看了出来,那份鸟笼斑鸠,你一筷子也未动。”
那笑意冰冷,未至她眼底:“本宫又恰巧知道斑鸠是察哈尔族的圣鸟,每个察哈尔族人甚至都不忍它们一根羽毛落地,家家户户都贡着这圣鸟,引为信仰。察哈尔多吉,何辩?”
字字如惊堂木般拍响在死寂的华殿中,掷地有声。
跪在地面的察哈尔多吉突然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心思缜密,不愧为天命帝女,看来我主的顾虑并非多余,敬武殿下,察哈尔多吉服输!”
此句一出,满堂震惊。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西狄与太子之间的谋逆,朝臣们面面相觑,连余光都不敢瞟向金座上的一国之主,一时间纷纷伏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出,只余沈渊一人长身直立在明英殿中,背脊笔直,如高山之竹不可折,烈烈艳阳从她身后照来,她纤瘦的身形在光晕中染开,竟让人生出仰望的情绪,国主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许久,开口时声音喑哑:“太子叛国,当诛。”
何辩?无法辩,罪名确凿,太子通敌叛国,按南戎的律法,是当诛的罪名,沈渊没有一分一毫的错,甚至应该引为救国之功。
但国主只是轻描淡写地赞了她机敏,然后再不提此案功过。
当夜,沈洵第一次得见醉酒的她,轻衣缓带躺在公主府的屋顶上,她眼中倒影着浩瀚的星空,红陶酒坛被她挨个从屋顶丢下,空地上满是碎瓷片与剩酒。他匆匆敢来时候一向沉着的玄姬已险些急得落泪,红着眼对他说:“王爷您可来了,快去看看公主吧,属下上不去,殿下也不要属下上去,酒喝空了她砸坛子,砸光了就去酒窖搬,半个酒窖都快被搬空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沈洵默然,绕过玄姬往她在的屋顶走去,庭中酒坛碎片般般,像是破碎不堪的信任。信任?沈洵清俊的脸上浮现少有的嘲讽,帝王的信任何其奢侈,哪怕是给予自己的骨血至亲。
公主府的建筑都源自她的手笔,要较一般的建筑高出许多,玄姬等人替他搬来结实的木梯,在他上去前,十分担忧地对他道:“王爷你小心,殿下今日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他点点头,沿着梯子登上了房顶,一个酒坛直端端砸来,沈洵侧身避开,梯子晃了晃,在下面扶着梯子的几个侍从惊得倒抽一口气,赶忙将梯子扶稳。女子的声音不近人情的冷硬,夹着寒夜的风袭来:“本宫的话,你们都没听见?”
说着撑起身来,她身边尚东倒西歪躺着几个酒坛,大抵是有些醉了,她平日里凌厉威仪的眉眼都被酒浇成一朵温软的花,盛开在暗无边际的夜里,馥郁芬芳,妖冶异常。眉慢慢扬起,是黛青色的山光水色,眼波流转间星华尽落,他听她“咦”了一声,不是铮铮朗朗的音调,带着朦胧的鼻音,像是一把钩子,又象一张网,沈洵置身其中而不见万物,他看着她笑,一贯的清风疏朗:“愿为分忧。”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替她分忧,替她扛这天下的担子,想她不要那么累。她该像别的几位公主一样活得天真纯粹,绣花听曲赏景便是一天,而不是终日伏案攥写治国之策,手染血亲之血,身处众矢之的,只为这河山万里。
天命帝女的预言,不该这样将她死死束缚在暗无天日的皇权政治斗争当中,她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可他只看见她,全然忽略了另一人。
那人绝代风华与她并肩而立,担着闲散爵位却不着痕迹地插手朝政,翻手云覆手雨,风云突变在他看来不过杯酒略倾。他好像一直在助她,可这种无缘无故的相助让沈洵暗自皱眉,他觉得他好像又有什么瞒着她,沈洵曾对沈渊提起过,但只换来她懒洋洋的笑:“他啊——”
她难得因人露出这般放松的笑容。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她是相信着那人的吧。
也好。
沈洵话音才落惹来夜风拂袖,沈渊神情一愣,还未作答,只听一声轻笑,懒散风流的声音响起,是惯有的谢小侯爷风格:“公主才说皇室无血亲之情,这血亲之情不就寻来了?”
沈洵的笑瞬间僵住,他目光有些晃,屋顶的风光铺展开来,原来不止她一人,原来她并不孤独。
斜躺在屋顶轻衣缓带把酒风流的谢小侯爷笑眯眯拿起酒壶对沈洵摇了摇,道:“恭王来迟了,酒已尽,不能分一杯与王爷共赏清风明月,实属遗憾。”
沈洵释然一笑。
他怕她一人空对这世间的寂寥,越万家灯火匆匆赶来,却迟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迟了,他总是晚那么一步,错失与她并肩而立的机会,只能站在她身后,遥看她起风阑,倾河山,燎星辰,名垂千古,万世敬仰,成为他遥不可及的念想。
他在清风明月中负手而立,不卑不亢地俯视着谢长渝,谢长渝也只是笑,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意犹未尽的眯起眼回味。沈洵的视线偏向沈渊,看见她弯着眉眼看他,神情美好的像一幅工笔画卷,精心描绘的轮廓生动异常,沈洵心中一软,要向她走去。沈渊手里拎着个空酒壶把玩,见沈洵看过来,手臂一招,酒壶骨碌碌顺着屋瓦滚过来,恰恰抵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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