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情》第67章


这一声殿下,是确确实实喊的她,沈渊浑身僵住,任由他轻言细语如万箭穿心:“骗孩童的把戏?贺帝生辰殿下送他一场骗进天下的梦,而您与臣相识二十载,您送了臣什么?”
他的手微拱,压在她的心口,眼神悲凉且哀戚:“您和亲的大喜之讯!”
呵地一笑:“实实在在的大喜!”
字字锥心,沈渊猛然收紧手指,那冷玉床珠帘帐掩了一室旖旎的香,白肌艳骨,乌发红唇,连玉也被蒸热,沁出薄而细密的汗。随着他的动作,沈渊浑身僵硬,赤脚便向他踢去,趁他避开时反身压上,鼻尖相凑,正对上那张不属于他的面皮,却是他独一无二与世无双的眼,沉沉笑开了:“是,这一年,本宫将自己送给了他,为他抛却华服洗手作羹汤,同他以家国政事旁人性命来谈笑风生打情骂俏,作江山为画与他并肩相看,沐一身月华与他惊鸿一舞。”
她笑意越来越大,散至眉梢晕开了华光:“怎么,醋了?”
就压在他身上,勾起他的下颌来,轻声笑:“谢三,你逾越了。”
☆、崩逝
清风溜入,吹动了珠帘,她的话说得刺耳,谢长渝却越往后听去,嘴角扬得越高,直至最后那一声逾越,秦聿那张面容竟也能被他笑出风雅的意味来:“嗯,臣逾越。”
他将掌心翻过来,那颗朱砂艳比心头血,捉住了她的指尖,将那泛着冷光的莹白一点点噬尽:“臣就是逾越,殿下能怎么办呢?”
这无赖的话才是他,方才的悲戚只是假象,悠悠长长的一声叹,仿佛仙人的悲悯:“殿下啊,您从来都是口是心非。”
谢长渝捉起她的手覆在胸口,沉沉的心跳声沿着掌心传递至她的四肢百骸,他那一贯的笑,是温和而无害:“臣其实很大度,所以您说的这些臣都不会介意。”
“臣,真的一点都不会嫌弃殿下。”
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沈渊就压着他的心口,径直撞入他眼底:“嫌弃二字轮的你来说?”
却见他唇角一勾,愉悦地笑出声来,沈渊心里有一分恼,竟又被这厮占去了便宜!
谢长渝将头埋在她肩窝,久违的青桂香,是月下仙人将赴瑶台的姿容,沈渊背脊酥麻,却听他低声道:“国主病危。”
他怎么会知道?!
沈渊周身一冷,沉色看向他:“你说什么?”
“臣说,”谢长渝缓缓地抬起了眼,躺在冷玉床上的他,自成另一脉的贵气风流,他吐字清晰地道,“殿下果真不愧为殿下。”
沈渊喉间一梗,从他身上翻下,面无表情:“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呵,”他似乎笑得有些讥诮,侧过身半撑起头来,看着她僵直的背,“臣都知道了,殿下还要瞒臣么?”
“你知道什么?”这几个字从唇齿间迸出,她容色已恢复,又是那风云不惊的神情,看不见悲辛苦楚,光鲜耀人,“本宫还未问小侯爷,远在突渌是如何得知国主病危的?”
她欺近,语气颇有咄咄逼人的架势:“本宫再问小侯爷,是有多大的狗胆,才令小侯爷只身潜入邺宫?扮作贺帝的侍卫金邬的老师,混入浮生宴,吃我儿金邬的豆腐?”
她抽出袖间藏的匕首,寒芒一闪就抵在他脖颈间,冷笑:“你是何居心?”
那被她挟持住的人没有丝毫的反抗,安静而从容地坐在冷玉之上,忽而笑了,仿佛架在他脖颈间的不是能割破皮肉的刀刃,而是美人温软的柔荑,他的声音极尽的温柔,蜜浆熬成的缠绵:“臣是来接您回家的。”
“回家?”她一声笑像是无所依,“什么家?哪个家?靖妃的家?敬武的家?还是……”
晋川的家。
再没能说出口的话,他却能懂,目光流连在她脸上,格外地专注:“您原本就谋划好的一年之期已至,殿下,您是时候回南戎了。”
*
后来沈渊从谢长渝口中得知,他潜入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贺帝的那侍卫秦聿给打晕后蒙眼捆住扔在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所谋划的一年,沈渊不得而知,但这是她内心最隐秘的事情,也是经常触发她愧疚之情的缘由,她常常在深夜中惊醒,这一年如同梦靥一般,锁得她呼吸□□。
然而她却只能狠下心肠来,看着这一年慢慢地、慢慢地缩短,最终归结于这一场浮生大梦。
金邬被玄姬带出去玩耍,灼华殿中难得的清净,沈渊自小柜中取出一个木盒,浮雕金兰,全为此一年所记载,禹国种种在列,正思量处,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地从容,除了谢骚包再也寻不出第二人。
沈渊也不避,察觉他近了,金兰木盒在手中,她不看他,只问道:“何事?”
却久久听不见他的作答。
沈渊眉一皱,抬头看去,却见他又露出悲悯的神情,好气又好笑:“有话便讲,本宫忙得很。”
说着端着木盒便要掠过他身旁。
谢长渝摊开手来,他掌心曾有过一段月光,如今却是一张苍白的信纸,掩了长情朱砂,他的声音有些哑,倒更是惑人:“国主……驾崩……”
难得犹疑的语气,却徒生悲凉。
沈渊的身形顿住,极轻地,扯了扯嘴角:“骗人。”
他不答。
那信纸就摊在他手心,素底黑字,惊入眼帘,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纸,声音骤冷:“念。”
谢长渝别开脸去,将信纸递给上前来的地姬,地姬展开信纸时眉间一动,欲开口却是被哽住,沈渊又是极厉的一声喝:“念!”
“是。”地姬打了个冷战,低低地将那信纸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囫囵吞枣般听不大真切,却已是锥心之言,不欲再念第二次,正想将信还给谢长渝,又听沈渊道:“再念!”
……
“再念一遍!”
……
“本宫听不清楚,再来!”
……
…………
地姬念得声音嘶哑,眼见着沈渊又掀唇,“重念”二字即将脱口而出,谢长渝终是忍不住了,他捉住沈渊的手腕,那是轻轻一握就能箍住的骨骼,不知为何能提起指点江山的御笔,她的面无表情,她的容色空洞,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悲伤色彩,将呼吸都扼住,然而他却只能说:“殿下,您别这样。”
她的身形微微一颤,低下头去看谢长渝握住自己腕骨的手,开口声如百年破门吱嘎:“本宫虽素来与母后不睦,却深知她坚毅本性,当不至于一夜白头,沈洵如何?能料理好贵妃与沈潾?叶、裴、方三家权衡,世族盘错,闻远也能打理好其中一切……”
那声音比哭还要难听:“谢氏一门将是荣极,镇守突渌多年,当是辛劳留安侯了。”
没有一丝的乱,她将大局分析了个透彻,却连半句关于那驾崩国主的话都没有提及,她越过谢长渝的肩头,看向那副挂在墙上的山水图卷,那是她来禹国时所描绘,南戎的山南戎的水,南戎的风情南戎的和美,双袖一振,朗声道:“本宫……不,孤,孤贺南戎新朝鼎立,盛世百年!”
偌大天地间,又仿若只剩一人,茕茕独立,无人可并肩,无人可携手,来路与归途都是孤独,空气是极静地,啪嗒一声,是什么打起了尘埃又开出水花,润了她的睫毛。
她的举动都纳入眼底,悲痛与绝望,愧疚与隐忍,谢长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真挚,那宫砖上绽开的水花彷如惊涛骇浪,落在了他心间,他字字沉声:“臣传国主遗诏,皇女敬武,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必能克继国主之位,使南戎升平……①”
往后的她都听不进去了,只能看的他的唇在水雾朦胧间一开一合,到最后,洋洋洒洒都写满了她的荣极,万人之上的尊贵,政界之巅翻云弄雨,山河倾覆,他撩开衣袍,不与寻常相同的礼,君与臣才有的慎重,献给了她:“殿下,您与贺帝的盟约,该兑现了。”
他又是如何知道盟约的,沈渊脑中晃过这个念头,却又看他双手交叠在额前,遮住了那侍卫的面容,看不清明他,只听他言辞重若千钧:“臣,恭迎我住归国。”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间都是他的鼻息,曾令她安宁无比的青桂香气,此时此刻那种相熟多年的心有灵犀之感才格外清晰,她咬牙:“孤尚未回国,一切终是未定之数。”
回身取了早就写好的信笺,上有与贺雍的盟约,抖着手去解其上的九曲玲珑锁,奈何往日里随手就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