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情》第68章


回身取了早就写好的信笺,上有与贺雍的盟约,抖着手去解其上的九曲玲珑锁,奈何往日里随手就能解开的,如今却怎么也解不开。瞬间天地都塌了,沈渊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取出了印鉴,上面带赤砂刻着敬武二字,越看越模糊,那是那个已逝的国主亲手刻上的敬武。
她想起他每年在太微山半山腰的亭中来看自己时的絮絮叨叨,完全不像一个帝王,仿佛要将一年的话都集在一日说尽,她想起她自太微山归牙城时,他亲迎出城门,领着她踏上了御道,开启这一生的真正序幕。
她想起在自己三箭射杀先太子时他眼中的惊怒与惧怕,她想起高堂之上面对先太子的谋逆他面如死灰,她却头一次知晓什么叫心寒。
她还想起自己在知晓他的病情后便让人想方设法地向师父玄真送去了一封书信,请求玄真让白情下山,此时的她早已酝酿出这棋局,开始着手布子,连他的死,都是她平步青云的一环而已。
是,他其实早就该死了,若不是白情吊着他的一口气,或许在沈渊出嫁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在谋局中他不能死得这样早,一国之主的死,该死得其所。
所以她出嫁来禹国,一是为了与禹国订下盟约,二是为了避开嫌疑,若是没有差池,他的死,应该能查出是沈潾勾通西狄所下毒的结果。
沈潾勾通西狄是本就有的事情,下毒也是本就有的事情,他会驾崩依旧是本就有的事情,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物尽其用而已。
这样说来她与谢长渝都是同一种人,非要将所有的事情利用个干净,为自己讨得好名声,落在世人眼中的身影,从来都是清白且辉煌的,不曾沾有半点血腥。
所以才与他纠缠成如今这般德行,那细密的痛自印鉴传到了手上,在打骨骼里一路蔓延至那颗铜墙铁壁的心,脑中也是胀痛。
那一印,她似花了毕生力气来盖,翻动灰白的嘴皮,呢喃:“南戎盛世,天下长安。”
她仰起头来,下颌的弧度纤瘦却坚毅,昂然看向谢长渝:“去告诉贺雍,孝字当头,孤要回南戎。”
“是。”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恍然若见牙城那大片的矮樱,在春日繁盛于街头,清甜致命,不知多少鲜血才能浇灌出一树的芳华。谢长渝眼底隐约的笑意被微垂的眼皮遮挡,伤与痛,软肋与铠甲,强作镇定与举世风华,任缺了哪一样都不是她。
春秋迭代,唯愿她乘浮槎而至星汉,分裂山河,宰割天下,他恭谨地向她俯首为臣:“臣,遵旨。”
此一去乱天下之势,江河萧索,而物过盛,当杀。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里是借用康熙的遗诏QAQ妈呀我真的编不来圣旨!!!!
☆、山间
南戎国主驾崩的消息在谢长渝得知不久后,就传入了贺雍的慎予轩。
贺雍正皱眉看着那张陈条,神色阴晴不定的,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沈渊要回南戎奔丧的消息递了进来,他也未曾讶异,片刻后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这本就是她与他一早便商议好的事情,可贺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仿佛有人将局早已布好,每一枚棋子都在计划之中,按照该前行的方向缓缓前行,而指引棋局的手,那真正的制裁者却不知为何人。
是她?
这个想法仅仅在脑中掠过,贺雍便摇头,怎么可能,一个女人,再如何蛇蝎,也不至于算计到自己父亲的生死。
待到沈渊启程回国的那一日,仪仗浩浩荡荡站满了御街,敬武一身白衣,白布覆面坐在车銮中,身姿挺拔。白布覆面是南戎的习俗,贺雍自是任由她去,只在车銮旁对她道:“敬武,一路珍重。”
那服孝的女人点了点头,并不曾说话。
贺雍皱了皱眉,一旁的地姬适时地说道:“陛下,殿下伤心过度,坏了嗓子,现下大抵是发不出声音的了,还请陛下恕罪。”
这女人也有伤心过度的时候?
也对,毕竟是个女人,贺雍的神色缓了下来,对令官道:“启程吧。”
说罢,便登上了城楼。
车銮缓缓动了,仪仗是铺天盖地的白,要将天地吞没,那白幔间女子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城墙上的帝王眼睛一眯,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向前再走了一步。
而仪仗,终究是远了。
*
仪仗行得很缓,傍晚时分才至了谡州驿馆,众人一天的劳累后都各自歇息,准备明日的行程,而敬武公主的房间却依旧亮着一盏灯。
穿着孝衣的女子端坐在床上,面上的白布遮了她的五官,地姬和玄姬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又看她一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玄姬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说真的,我再也没有见过你如此文静贤淑的时候,竟然一整天坐着都没有走动,能忍住?”
地姬噙笑:“也是实在很尽心尽责啊。”
“沈渊”身形一动,抬起手臂来就将遮面的白布给接了,那英气俊俏的眉目,赫然是天姬,她烦躁的把满头的珠翠都拔了,痛苦地揉了揉脖子:“你们以为我不想动?头上戴着这么多东西,压得我脖子都要断了,也不知道主子平日里是怎么过来的。”
玄姬忍俊不禁:“那是自然了,主子非常人能比拟,这点东西算什么?而且主子平日里也不爱这些,你要看看贺帝的那群后妃哟,那才是每天顶着一个金炉子在头顶走,怪不得走得满。”
地姬瞥了玄姬一眼:“别人那叫弱柳扶风,是禹国惯有的,你懂什么?”
“我当然不懂,我也不想懂。”玄姬哼了一声,手里的茶就被天姬抢了过去,她瞪了天姬一眼,支颐看屋内的那一豆烛火,喃喃道:“不知主子现在到哪儿了呢?”
*
真正的沈渊已与谢长渝抵达了汜州的纵横交山。
二人选择的是走最近的路,是以要较仪仗队快上许多,但一天的奔波让沈渊着实有些疲惫,当二人迈入此山时,天色已经晚了。
谢长渝在她身侧,听她说道:“沈潾定会料到孤不会跟着仪仗走,但以防万一,他会派出两路人马来杀孤,汜州有沈潾的暗线,不能走官道,只有这山里的路是最安全的。孤在禹国志中看过这山的走势,能走出去,且不比官道慢。”
她一早就打算要走这里,她将回去的路线早已思量妥当,谢长渝替她拨开头顶的一枝青叶,低笑道:“好。”
沈渊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在愉悦什么,天色愈发地黑,她看了看四周,停下脚步来,道:“夜里最好莫要在山间行走,寻个地方起火歇下。”
言罢,便观望着四周有没有可以休憩的地方。
措不及防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听见一个声音,温柔而多情:“殿下劳累一天,现在该轮到臣来引路了。”
☆、杀戮
他从来这样,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在她疲倦时递来一只手,教她无法拒绝。
沈渊阖上了眼,才遮住眼底的那一分悸动:“好。”
他带着她一路穿林淌溪,夜间山寂,隐约听得虫鸣与野兽立于高崖的低嚎,沈渊的脚步顿了顿,被谢长渝发觉,他遂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就快到了。”
未几便走到一处山崖上,借着月光,沈渊看到那枝叶掩映中似是有个山洞,讶然地看了谢长渝一眼:“你怎知这里有个山洞?”
谢长渝笑而不答,沈渊也惫懒与他纠缠,分开枝叶来便走了进去,洞内宽敞干燥,显然是个适宜休憩的地方,沈渊一边向里走一边啧啧有声地道:“看不出来,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莫不是有人特意开辟出来的吧。”
谢长渝噙着笑走在后面,见她的身影突然一顿,挺直的脊背似是僵住,即时他便侧身退开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瞬沈渊回身双手一捉……捉了个空,她抽着嘴角将手攥成拳头,紧紧地盯着他:“这山洞是你辟的?”
谢长渝微笑着看着沈渊,摇头:“怎么会是臣辟出来的呢?殿下未免将臣看得太神通广大一些了。”
沈渊的手才稍稍放松一些,又见他笑得不见眼:“臣不过是来禹国的途中路过这里,想着若是殿下回程会途径这里,也能当个遮蔽风雨的去处,便顺道清理一番而已。”
好一个顺道清理,沈渊心中五味陈杂,她早知道谢长渝对她了解,却未料到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连她不与仪仗同行,不走官道,途径纵横山这几点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心中虽是这般,她面上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辛苦小侯爷了。”
“不苦,”谢长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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