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第63章


他话还未落,便忽闻一声脆物落地之声。
苏虞手一松,那镯子便落了地,碎成了好几瓣儿。
秦汜皱眉看过去,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罢了,改日孤再送你一只便是。”
苏虞抬眼看他,笑了一下,道:“王爷弄错了,这可不是妾身的镯子。倒是妾身摔了您的镯子,您不会怪我吧?”
秦汜见她阴阳怪气的就头疼,他转头看一眼管家,示意他解释解释状况。
徐管家低眉顺耳道:“这是郑府适才送还的镯子。”
秦汜看一眼地上的碎镯子,这才想起来之前尊太后懿旨给郑月笙送的镯子。他又回头看苏虞,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他道:“夫人这是在吃醋吗?”
苏虞心里一跳,面上却仍垂着眸子不说话。
秦汜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绕过那碎玉走到苏虞身边,把那支簪子簪到她的发髻里,簪上的南珠衬得她容貌愈发地娇妍。
苏虞抬头看他。
秦汜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苏虞看着差点陷了进去。
他道:“说起来皇祖母这懿旨还是你这簪子惹的祸。孤连这镯子是何模样都未见过,随意命下人在库房里挑了只便送过去了,摔了便摔了,你要是喜欢,去库房里再挑几只好些的拿出来戴。”
苏虞垂眸,不再看他的眼睛,心里却柔软下来。她轻轻“嗯”了声,岔开话茬儿:“有何军报?”
秦汜正欲开口,忽闻下人进来禀报——
“王爷,赵王爷来了。”
秦汜顿了顿,三言两语讲明了军报,别了苏虞,去了前院。
军报的内容无非是苏遒又夺回几座城池,苏虞听得毫无波澜,倒是赵王过府一事让她的手轻轻颤了一颤。
午时,三人一同用膳,苏虞亲自替秦汜布了菜后,坐在他身旁吃起来。对面坐着的赵王秦泽却半晌未曾提筷,闷头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苏虞抬眸瞥他一眼,忽然发现他额角的伤,似是仍在隐隐渗血。她惊诧道:“怎么受了伤?也不包扎一下?”
秦泽闷头不言,半晌才憋了句:“谢二嫂关心,这点小伤用不着包扎。”
秦汜闻言睨了眼秦泽,冷笑一声,道:“莽莽撞撞,跑去御书房请命去边关打仗,被父皇的砚台砸得一脸血。”
秦泽猛地把酒杯搁下,义愤填膺:“边关战事正紧,那些人还在京城里酒色笙箫。军饷不足,别提捐粮捐马,连半个子儿都吐不出来。”
苏虞皱眉。军饷不足?
秦汜淡淡道:“那你去了战场就能有马有粮了吗?”
秦泽深吸一口气,道:“起码眼不见为净,能上战场杀一个便是一个,好歹也出了力了。”
秦汜横他一眼:“胡闹。你才十八,读过几本兵书,武功能撂倒几个人了?你想过宫里你母妃的感受吗?”
苏虞垂眸,静静地听着这兄弟二人之言。
秦泽却忽然视线转向她,眼里迸发出光彩:“嫂嫂,能麻烦你修书一封寄给宁国公吗?我想入他麾下杀敌,夺回我大梁疆土。”
苏虞有些发怔地抬眸看他,视线触及的那一瞬,差点刺疼她的眼。
她几乎不敢看秦泽的眼睛。
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郎正气凛然如斯,她是有多狠心才会把父亲的惨剧复制在他的身上?
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假,可害死父亲的是嘉元帝,她为何要伤及无辜?
凉了英雄热血。她与嘉元帝又有何区别?为了手里的权力握得更紧,不惜残害忠良。
苏虞手一抖,筷子差点拿不稳,她赶紧避开了秦泽的视线。
秦汜微微蹙了蹙眉。他开口道:“胡闹什么?宁国公就算答应了,你还能偷跑出京吗?收敛些,父皇已经动怒了。”
秦泽目光黯了黯,低声道:“他们想把我拴在京城,还请了皇姑母进京说合,要把郑家九娘嫁给我……”
秦汜挑了挑眉,他瞥了眼苏虞。
苏虞垂眸不言,心里却冷笑一声。
赵王良善,瞧不出这其中弯弯绕绕。郑家这是转换目标了,还请了宁安长公主进京助力,之前头一桩亲不了了之,郑家掉了面子,这第二桩亲的夫家自是不能比头一桩差了去。说起来赵王比毫无母家倚仗的秦汜还要强上几分。
秦汜见她半点动静也无,转头看向秦泽,道:“不论如何,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罢。”
***
是夜,苏虞想起赵王秦泽的那双眼睛,又想起眼下正在边关奋勇杀敌的父亲,心口疼痛,久不能眠。
辗转反侧良久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坠入血光淋漓的梦境。
昏昏寐寐中,她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在刀光剑影里苦苦支撑,一刀又一刀,直至他终于挥不动手里的兵器,跪倒在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她恍然看到那个身影回了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庞。
忽然有个声音狞笑着在脑中炸开——
“一报还一报。”
那话音在脑中回旋,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崩溃地失声喊道:“阿爷!”
苏虞满脸泪痕地惊醒,头疼欲裂。
忽然有只手把她拢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轻声问:“梦到父亲了吗?”
苏虞埋进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第70章 敞开心扉
秦汜的前襟湮出一小片水渍。分明湿的是衣裳,他却发觉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湿淋淋的。
他抬手一下一下轻抚怀里人的背; 动作轻柔。
苏虞哭得不能自已。他是越温柔; 她越觉得委屈; 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她哪里委屈了呢?真正委屈的是惨死的父亲和赵王,不是她这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梦境里的淋漓血光仍在她眼前,耳中不休地回荡着那句“一报还一报”。
直到她哭声渐歇; 秦汜在她耳边轻声问:“梦到什么了?”
苏虞未抬头,闷在他的怀里; 抽抽噎噎道:“阿爷死了。”
秦汜安抚道:“莫要忧思过重了; 眼下战况甚佳; 节节胜利。想来不出三月,父亲定能凯旋而归,若快些; 应还能回京过年。”
苏虞的心定了定,到底不过是梦罢了。
万事皆准备周全; 父亲已经摆明了此战过后便解甲归田,嘉元帝那边也毫无动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重蹈覆辙了。
苏虞又想起来一茬儿; 遂抬头问秦汜:“午时三弟所言的军饷不足是怎么回事?”
秦汜解释道:“莫听三弟夸大其词; 这朝廷里没良心的居多,但有良心的也不少; 况且国库也未紧张到那种程度。军粮、战马不日便能抵达边关。”
苏虞眸中仍氤氲着水汽; 闻言; 她有些发怔地轻声道:“那便好。”
秦汜抬手轻轻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珠; 道:“不早了,睡吧。”
苏虞仰头看他,一眼便望见他眼底的温柔。她不知怎么了,眼前又模糊起来,心里头酸涩难言。
自成亲以来,他待她极好的,也不恼她时不时便使小性子,她却总是端着,对他不冷不热。
从始至终,秦汜都无可指摘的地方,是她揪着前世的一些往事不放,解不开心里的疙瘩。
苏虞抬手握住了他放在她脸颊边的手,细细地摩挲那棱角分明的骨节。
这只手适才帮她擦过眼泪。
……那可曾,擦过旁的女子的眼泪?
苏虞悲哀地发现她就是一个执拗过头的人,眼下她仍忍不住去想前世的此时此刻,他怀里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千百种样子她都嫉妒,只因那个人不是她苏虞。
她从未如此清醒地发现:她嫉妒郑月笙,因为郑月笙曾完完整整地拥有过秦汜。
她素来不愿正视这一点,从来只是暗地里吃吃醋,使使小性子。
但她今夜决定把这些捂着闷着腐烂化脓的心思全都撕扯开来,伤口流血结痂后才能痊愈,再捂下去,这根刺越种越深,便就再难好个透彻了。
苏虞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倘若皇祖母未改主意,你会娶郑月笙吗?”
秦汜垂眸,看出她神色的郑重,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应是会的。”
苏虞咬了咬唇,倒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前世未出她这个变故,秦汜可不就是娶了郑月笙吗?他眼下若说“不会”,她倒要怀疑他所言非实了。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她又问道:“今年寒食,在马球场外王爷分明瞧见了郑月笙在与人偷情,何以还会娶她?”
秦汜叹口气,道:“我原先想着,娶谁不是娶,娶个皇祖母欢喜的自然是好。日子……不都是这般过么。”
苏虞心里酸涩。
秦汜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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