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第72章


他眸色深深,面色笑意不在,任由隐藏在深处的寡淡之意大盛,他一字一顿的道:“伶牙俐齿,难为他竟喜欢……”
男子似莲,即便丛生,也掩盖不住那一笔淡漠的孤独。
他余音深意,后话不绝,姜檀心仿佛误入莲从深处,在阴雨绵绵的细雨中,寻到了一份欲盖弥彰的心事,它被深在泥潭之中,更被揉碎在看似波澜不惊的如画荷塘。
折扇轻摇,送出缕缕淡雅香气,与闻香楼的沉水堂香几乎如出一辙,却仍有细微不同:沉水香带有一丝甘甜沁然的芬芳,那是给别人嗅得;而折扇染香,有一股浅浅的苦涩之气,显然是给自己闻的……
“陪我吃个饭吧,如果是你的最后一餐,那本公子倒也算荣幸”
收起折扇,扇骨在手心缓缓敲打,他的漫不尽心,像一条越勒越紧的皮绳,困得姜檀心喘不过气来。
随他步入后堂,长桌一条,木椅分列两侧。
两个绣座一头一尾相隔老远,桌案上摆了青釉瓷盘,可惜并不是平日里吃的热菜佳肴,而是一些姜檀心叫不出名字来的东西,肉皆是一块一块的摆盘,汤也是各自一碗,还有类似糕点米食,都是冷的,并非热菜。
酉苏自顾自得入席,敛裾落座,他抄起桌案上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盖在了膝腿之上,抬眸瞅了一眼姜檀心,抬手摆了一个请姿,自是笑了笑道:“姜姑娘请座,别怕,我是不会在食物里下毒的”
冷冷看了他一眼,姜檀心望着满桌吃食,没有一点胃口,她眼风扫到之处,都是一些甜的发腻的东西,不禁心下纳罕:又是一个喜好甜食的怪人。
似是为了印证她之所想,酉苏坦然抬手,掀开了一罐小白瓷盅,舀出些许白糖倒入面前的高汤小碗里。
他垂着眼眸,睫毛疏淡,投下一片凉薄的阴影,无视姜檀心吃惊的神情,他抖开折扇,挡在嘴前后才轻声开口:“很吃惊么?天下喜糖之人,可不止他一个哦”
握紧了桌上的餐布,她开口追问:“你究竟是谁!这和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啪嗒”
酉苏指间一滑,汤匙敲在碗壁上,碰出一声清脆悦耳之声。
他垂着眼眸,无声无息,她杏眸圆睁,焦心焦虑。四寂无声,只有从红烛腾起的烟雾里才瞧出时间过去的痕迹。
“喝汤吧,凉了便不好喝了”
轻声细语,凉薄入骨,清风柔得像一件丝绸衣裳,软软滑过那有棱有折的扇骨,红烛摇曳之光在他的月华袍衫上,将暗绣于上的莲丛照得分明。
姜檀心一瞬不动的盯着他,警惕防备,脑中一个念头窜过,她也有了试探之心。
柔荑微抬,她捏上瓷碗中的汤匙,轻轻舀了几下,而后佯装嫌弃往外头一掷,冷声道:“我不食葱花,还特别讨厌……香菜”
酉苏如遭雷击,眸色分明是复杂过后的无措,无意间的旧事重提,这一句话借着她的嘴道来,尤其讽刺,却也是天意使然。
将他的神色收纳眼底,姜檀心颦眉一蹙,心下已印证三分。
这个人说是冲着她来,其实不如说是冲着戚无邪去的,可她从未听那死太监有提过女公子这个人,上次去闻香楼办置成衣,也无异常之事,突然凭空冒出这么一段纠葛,确实意料之外。
饭是吃不下去了,酉苏搁下汤碗站了起来,他不像方才可以坦然的望进她的眼中,而是有些躲闪,摇了摇折扇,只留下俊美的侧面,他缓缓道:“你休息吧,若明日你还活着,我们还会有说话的时候”
腰身款摆,行步携风。
不知为何,姜檀心总能在他的身上看到戚无邪的影子,不是刻意模仿后僵硬,更不是学在骨子里浑然天成,它已经变了味道,是自我的一分模样,可心却还是执拗的放不开手,牵扯羁绊。
学会戚无邪的喜好并不难,但若要将他的薄情寡淡,魅邪妖冶学到家,想来是不可能的。 酉苏有着自己孤凉的心境,隐隐约约还有一丝自卑,这样的骨去学戚无邪的魂,准定是有形无神的。
暗自猜测他与戚无邪的关系,姜檀心心下迷茫,毫无头绪,有得只是一个古怪得念头,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
有一个女子贪恋她触不可及的爱人,一场痴心妄想的执念。爱,是相思的愁痛,不爱,是错过的悔痛,爱与不爱皆是痛。爱之不及,躲之无避,如若至此,那我不如就变成你,从此骨血不分离,你就在我魂里。
但这样的事情毕竟太少,她还从未碰见过。
不过话说回来,戚无邪毕竟不是一般得的人,身为无根阉人,他还能豢养那么多倾心错付的花肥,为何就不能有男子为其神魂不在,甘心变成他,以此来拥有他呢?
虽只是想想而已,可她还是不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整个房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通往外头的门被落了锁,虽然被关押囚禁在此,但至少她的待遇比门外铁屋子里的人好了千百倍。
寻了一处软榻,姜檀心摘去了脸上的脸谱面具,侧身躺了上去,受着一天马车颠簸,背脊触上软榻的一瞬,疲乏齐齐涌来,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事已经至此,她大概能想个明白,设局害她之人,摆明了想叫她尝尝这地狱无门,生死不由己的绝望滋味,可她明白,这个人并非是闻香楼的酉苏公子,那人应该是寻了酉苏谈成了一笔交易,恰好,酉苏正想借着她找戚无邪做点文章。
两人联手下套,一个在黄金上打下了闻香楼的烙印,一个偷换了马嵩本欲给她的漆盒匣子,一步一引诱,拐着她上了贼船,沦落至斯。
可能调换马嵩之物的人屈指可数,心中隐约猜测,不是恨毒了她的马雀榕,就是她那个不知道深浅的哥哥。
他们的目的她已心知肚明,可酉苏的打算,她仍是不得其解。
若是拿她胁迫戚无邪做事,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吧?
虽然她和他是荒唐的对食夫妻,可……可戚无邪那样的心性肯不肯瞧她入眼还是后话,但威胁一条,他是绝无可能买账的。
这般想着,她比方才更加沮丧,心忧烦闷,还有明日的生死赌局,这样辗转之夜,如何入眠?
*
一川星月,万里江天,圆月当空,疏影斑驳。
浮屠园冷意森森,清冷的月光浮在地砖的缝隙之中,它沾染水雾,似乎下一刻便要冻结成冰,明明四五月的天气,却寒如隆冬。
夷则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他的膝盖僵硬酸麻,腿肚子也毫无知觉,唯有脊背依旧挺得直直得,不敢有丝毫松懈。
几道黑影闪过,从浮屠园外的红墙跃进,瞬间就站到了夷则跟前。
他立即闻声抬起头询问:“找着了?”
摇了摇头,其中一个捶拳在手心,冷声道:“我再去找,从来还没有东厂寻不见的人”
他身边的人拦住了他:“南吕,别去了,京畿所有眼线处我都已问过了,姜檀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闻香楼,你可知那是谁的地方?”
说话的人名叫太簇,十二暗卫排行第三。
暗卫之序并不是按照武功本事,亦或者是资历来分的,据说十二个人是定数,如果有谁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去,那么新来的就能直接顶替上他的位置。 南吕和夷则呆在东厂的时间都没有太簇长久,所以关于闻香楼的事,想必他们也不曾听过。
闻香楼?夷则眉头一皱,不解问道:“我曾陪着主上去过,并无不妥啊”
太簇吃了一惊:“主上还去过?”
愣怔一二,夷则点了点头,这下轮着太簇心生感叹了:“主上心中不存芥蒂,丝毫不受当年之事的羁绊,反倒更显得那小子比较作茧自缚,自寻可怜了,哎”
南吕是个急性子,瞧不惯太簇这般卖弄关子,故作玄虚,他霍然上前,拐了一击手肘在他胸前,催促道:“知道什么快些说来便是,藏着掖着做什么,闻香楼到底何方妖神,与那姜檀心又有什么关系?”
太簇眸色一深,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低头看了地上的夷则一眼,暗叹一声:“闻香楼的女公子叫酉苏,可这只是他最近的名字,从前的二十几年,他不叫酉苏,更不是什么女公子,他叫夷则,是东厂的暗卫。”
话音方落,夷则和南吕皆大吃了一惊!
夷则前头那任不是死于任务之中么?怎么……怎么成了闻香楼的东家了?要知道走进东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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