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第75章


“记得便好,说什么生死天意?”
戚无邪狰狞一笑,眸色只是一片阴鸷寒冷,他稍一偏身,对着酉苏声音极轻,它挟着地狱迎面而来的鬼气,抽丝剥茧的蚕食着恐惧:“你且听好,她若活着,你可自行了断,她若死了,本座杀你,诛天。”
面具应声而裂,酉苏眸色森寒,悲从心头肆虐而起,燃烧了一切端持着的伪装,他几乎下一刻就要破声而出,质问满腹心事,乞求那几乎疯狂的执着回馈!
戚无邪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他倾下身,抬了抬完美无俦的下巴,示意酉苏往台上看去,皮笑肉不笑道:“赌局要开始了,你若有什么安排大可现在补上,晚了,会不会来不及?”
声音很轻,可气势渗人。
酉苏拳头一握,别过眼,唰得一声收起扇子,这是表明自己不会再言的态度!他有些力竭的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出了一口气。
*
姜檀心失望得收回视线,他……真得没有认出来。
肩膀由着身后之人一推搡,她才醒过闷儿来,后头粗哑得声音如同刀据:“我会杀了你,最后的时间,你竟然还能走神?”
姜檀心的脑后清楚得传来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震。
僵硬的铳口在他的粗喘之下,被他幻想成了一把刀,他用劲了力气顶着姜檀心的后脑勺,杀气漫天,嗜血蔓延,他现在就想杀了这个人。
力道灌于铁臂之上,杀意染红了眼,他不断向前逼迫,想要把眼前的脑袋顶出一个窟窿!
姜檀心吃力不起,还顾不上钝痛上扬,已被他逼着向前冲了一步,不等她回身反击,一条粗长的马鞭啪得打在那人臂上,台下有人冷冷呵斥道:“陆号,站回去!”
鞭子抽醒了狂躁的陆号,他颤不能抑。
这样压迫绝望的境地,每一个人都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神经紧绷,真正的生死一线怕说的就是心中的那一念,念头断了,活着也等于死了。
谁都有渴望生存的念头,但死亡又是如此的迫近,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里的游走徘徊。这样的赌局太过折磨人,再残酷的血肉之刑,也绝比不上心灵意念上的摧毁。
第一声锣声响起,抬铳准备。
双手捧着尚且觉得重,颤抖着的单臂,如何举得起来?
姜檀心有些浑噩,她不知自己怎么站到了这个台上,又自问怎么就没有逃走,她再过慌张畏惧,却还没有到了绝望的地步,只因那人也在底下,破土而出的信任占据了所有理智无法做到的事。
有他在,一切都会没事。她深出一口气,这样的自信来源何处她不想深究,只是存着一分希望深埋心坎,不至于让她在这里彻底奔溃。
她举起手臂,将火铳顶上了前面之人的脑后。
*
茶盏伫在桌案,晃出了一片茶渍,酉苏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香粉,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渍,一勾一抬,一颗混沌的水珠停留指尖,隐藏在于袖口之下。
戚无邪斜斜一扫,自若勾起了唇角:骨子里不曾狠绝的人,单凭着一张脸谱,换了一个名字,就能有所作为么?他到底不敢。
台上一共七个人,面色狰狞冷汗直流,闭着眼等着听锣声的有,睁着眼即便是死也不瞑目的也有,只有姜檀心一人垂着首,不辨畏惧。
台下赌客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揪着手里的筹码票据,生怕一声锣声响就全打了水漂……
不同情绪不同渴望,扑腾出千种万般的气息,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把所有人的耳朵都拴在了一起!
姜檀心耳廓一动,一阵细细携风之声飘然入耳,是落槌掀起的风声!
快人一步,她猛地闭气眼睛,在锣声未响得前一隙,扣动了扳机!
“咔哒”一声,意料之中的后座冲力并没有到来,火铳却传来一声无弹空响,姜檀心当即愣在了原地!
“咣!”锣声遂即响起,嗡嗡之声,震耳欲聋!
火星爆出之声炸响在耳边,也正在此时,一颗沾染剧毒的水滴从月华白袍的袖口破空而来,就着姜檀心后头陆号的口鼻,肆无忌惮的撞去——毒入口即融,迅速腐蚀开来。
酉苏出手了,戚无邪也绝不会冷眼看着。
他说过一百零八颗佛珠,皆是为她所掷,这一颗,他也不会吝啬。
一如往常那般拨紫檀持珠,待锣声响起的那一瞬,他指下一动,佛珠追着水滴飞掷,只是在空中相交之后,便偏离了方向,直接奔着陆号身后之人而去!
啪得一声,佛珠打在那人指上,力道已到,扳机扣下,陆号脑门爆出了一朵血花,双眼爆突而出,软软倒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打死的,又像是被毒死的,可笑得是三个人想杀他,且方法各异。
局面已定,柒号打了空枪,七个里头死了三个,而陆号连扣下扳机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身后的人一下爆了头。
赌客哗然声一片,小部分高举手臂不停得抗议,他们认为分明是因为柒号放了空枪所以导致现在的局面,如果当时膛中有货,死得就绝不会是他们赌押的人,所以这钱他们输得不服!
逢此变故,姜檀心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了,她同活下来的人一样,左摇右晃地瘫坐在地上,不停着喘着气来平复颤抖的心。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她前头那捡回一条命的男人,心中不免嗤笑一声:不服?赌局可以重开,钱可以再赚,人命呢,一句不服,死掉的人可以活过来了么?
嵘白见此争议,也难免皱了皱眉头,他站往高处抬起了双手,向下压了压试图安抚赌客狂躁的心情。
“各位老板!各位老板……听我一言,生死赌局没有重来的道理,人命交代了,也没有作废的规矩,火铳出了问题,赌庄虽然有责任,但换一种角度不正是上天的意思?天要留下他,各位一定要逆天而行么?”
“废话少说,杀了他,我等就认下着天命!”
“没错,敢来赴这里的生死局,咱们都是喜欢逆天改命的人,少拿天意来敷衍,杀了他!让他多活这么一会儿已经是便宜他了!”
本已苟延残喘,从阎王爷那捡回一条命,想不到阎王不收,人世间也再无容他之地,他站在阴间阳世的渡桥之上,彷徨到进退无措,绝望到心如死灰。
另一头,争执愈演愈烈,各为利益的赌客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嵘白面露难色,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把视线投向了酉苏,似是在征询东家的意见。
酉苏鼻下轻出一口气,将方才胸中抑郁着的污浊尽数呼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并不看戚无邪,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刀,叫人听着难受。
“外人不涉局,换一把,让柒号再来一次”
话无甚力道,狠绝之气第一次酣畅淋漓,如此痛快——戚无邪,你想救她,可至多保得了她的命,可我要她受的,是活生生得葬送一条性命,死,永远不是折磨人的首选。
……
姜檀心愣在当下,如果说方才赌局中的扣下扳机是无可奈何,是为了自保的被逼无奈,那么,现在再让她一个人表演无情的刽子手,她的心里、眼里、手里,就只剩下了“杀人”二字!
马鞭啪一声打在台面上,鞭之所及,皆是浓稠的血腥之气,台下监督的人冷冷执行命令,他手一指,厉声命令道:“柒号,捡起枪,杀了他”
赌客之人哄然围了上去,他们丝毫不嫌弃血臭入鼻,只是烧红了眼角,要为自己打了水漂的金银讨回一个公道:“杀了他,快杀他,快!”
姜檀心诧异得看着这群赤心麻木的衣冠禽兽,她纳罕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们还能称之为人么?
倏然,她的腿被一个人猛得抱了住,那人嘶声力竭,泪水嚎啕,显然已经彻底奔溃了。
“求求你,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来这里,我只是在地主家打杂工的,我娘病了,没有钱治,我又从他们那偷偷听来这个日赚斗金的地方,所以我偷走了号码牌,我以为很简单的……我以为很简单的!”
他恸哭悲嗥,颤抖不已。
姜檀心的腿似乎成了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他没有办法了,已是死过一次的人,除了发泄一切心底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不知所措的除了他,还有她——后面有人逼她,前面有人求她,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竟变成了判官手里的笔,一勾一画就能断人生死,判其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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