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第87章


美艳的外皮,黛瓦粉墙,香甜的果汁随着时间漫溢出来,又像是幽幽庭巷中缓缓蔓延开来的深沉凝寂,终究却是让人顿生惆怅,实因他是权势的股掌者,从来孑然一身罢了; 一切都注定了命局。
须臾; 梁九功步似龟形,缓缓地踱上去; “奴才回事。。。。。。”
皇帝闭上眼,嗯了声,良久才道:“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按着万岁爷吩咐,已将平贵人禁足储秀宫内,由温僖贵妃管制着; 怕是这辈子也作不出甚么妖风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另外。。。主子不叫声张,奴才只叫了小魏珠子同去,并将人送至顾贞观面前,亲见他雇了辆马车驮着人便去了。”
“那顾贞观。。。临行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倒是有那么一句。”梁九功回想道:“他说。。。。。。‘有些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此次允他丁忧,又如此际会遭逢,致君事了,拂衣归里,全凭主子成全,臣顾贞观。。。谢主子弘恩。’”说罢,他便代顾贞观行复叩拜。
“得便宜卖乖,他倒是。。。。。。”皇帝嘴角轻轻一牵,冷嗤道:“也罢,这天底下再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
说句实在话,把个堂堂皇妃拱手送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皇帝一向仁厚,终究还是舍不得红颜香消。才想到这里,便听到皇帝又道:“顾贞观这个人虽有才识,但太过刚强不阿,于官场上不大融洽,往后找个时机,为其资助间书屋,让他教书育人去罢。”
梁九功不敢搭茬,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嗻,又道:“现下承乾宫里没有了主子,若不对外宣告懿主儿薨了,只怕时候一长总有非议,还请主子明示啊。”
“八年的三藩之乱稍稍平定,朝局尚有不稳,然而这朝堂势力都需加以制衡,后宫之内不能再乱了。。。。。。待日找个由头再颁布皇贵妃薨逝的消息。”皇帝习惯性的揉了揉太阳穴,“先着斓茵、夕嘉,这两个大丫鬟顶着,只对外宣称懿主儿因皇八女早夭的缘故,心滞郁结,以致投剂、服药多不见效,故顿起沉疴宿疾閤宫将养,无招不得扰了皇贵妃的清净,自此便免了一众宫妃的晨昏定省,朕也少了好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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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薄霜未消的一间苍苔茅屋内,雪梅依稀从昏厥中苏醒,她撑起孱弱的身子看向周围,视线落在顾贞观身上,懵然未知巡睃着他,“顾大人?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
“娘子昏了两日了,真是生死一线啊,恭喜娘子还魂重生。。。。。。”
“我即未死?”她扶额只觉头痛欲裂,“这是哪里?此处竟不像是在宫里?”
顾贞观长长叹了口气,把皇帝亲笔手谕递给她,“皇上亲笔密旨,将你托付于我,皇上要,要我纳你入门,日后便由我来照顾娘子了。”
乍听他这么说,雪梅难以置信的瞧他一眼,紧着打开手谕连忙去看,果真是一道赐婚的密旨:‘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对于朕来说你是朕的讽刺,对于你来说,朕不过是你膈眼的砂,可喜的是朕把你放生了,此生非召不得回京,你好自为之。’她惊讶且慌张,眼睛里有汀滢的粼光,不觉颓然摊坐在地上既哭又笑,“真是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顾贞观见她情绪有些失控,让他骇然且怜悯,上去为她披了件月白风氅,双手环住她,缓缓将其拥入怀中,“有件事,恐怕。。。。。。是你不大知道的,自你我初见那日,我便倾慕你,你在宫中任女官时,幸得了你的名姓身世,那时我的心情,是高兴得无以复加,我都想跳起来去求请皇上把你赐给我,如今你又是这样的情路多舛,极是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前尘往事不堪回首,我顾贞观倾慕汝已久,不如就此跟了我去,如何?”
她渐渐将身子缩拢,心绪忶忶然,纷云一样回旋飘荡,稍转头才发现草垛边矗着一幅女子画像,一身杜若色逶地长裙,纤腰微步,皓腕拂纱,翩跹起舞,那凤眼弯弯,螓首蛾眉,乌黑如泻的长发随风似摆柳,只是并未将此女子的面貌画全,单单缺了一抹唇像,她近前端详着问:“似有残缺不足之憾了,真是可惜。”
“岂是她的不足,偏怪我自己不足罢了。”他指了指那副画,“你不觉得与她似曾相识?”
雪梅踅头又将画上的女子,打量了一番,“先生画里的女子,莫不是我?”
顾贞观不禁点点头,“若将娘子的肖像全部完成,一旦被旁人瞧去,我便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于容若再做不得师友之谊,于君再称不上一个忠良之臣。”
外面依旧飘着大雪,她悻悻地低睫,只有片刻闪神的功夫,便又风流云散的仄起头来冲他一笑,“先生的心这样至诚,既然如此,我便应了先生。不过,这会儿我嗓子都要冒烟儿了,能否给口水喝?”
顾贞观喜不自禁,口中自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果真天不负我。。。。。。”他高兴地抓着衣袍,连说:“离这儿不远便有一处吃茶的茅舍,娘子稍安,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顾贞观兴高采烈的跨过门槛时,不经意差些摔个趔趄,又回头朝她怡然一笑,这才匆匆跑远了。
雪梅闭上眼缓了缓心神,她的无力与茫然像是抽丝剥茧,逐渐的抽离出来,整个身子轻飘飘地雪霰子一样,一朔风吹,惊得飘蓬无依,前尘万事不堪回首,不如支身归去,断个干净。
前路白雪皑皑,严霜寒透,雪梅冒着霜雪离开了苍苔茅屋,她心里只觉从容极了,往后余生再也不必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也不必被人当做提线木偶一样的过活,她生平动荡,仿佛都是为了别人乱云飞度,繁红无数。她步下盘恒,跌跌撞撞地绕过一垄山丘,远处白雪湛湛,依稀瞧见有一队僧侣的车马歇在路边,她提着袍子跌连几步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忙扯住眼前穿着一袭木兰色缁衣的比丘尼,目光缓缓向上移动,“阿弥陀佛,师父慈悲,望您救救弟子。”
“阿弥陀佛,女菩萨快起身。。。。。。”一壁抻她的手肘,一壁吩咐侍在近处的小徒弟,“定和,快将这位女菩萨扶起来。”定和应声上前欲要搀她,不防雪梅连连摆手,重又泥首下去拜了三拜,“师父,弟子愿出家。”
那为首的比丘尼法名净尘,她面色无波无澜,许是见过太多类似的状况,与往日那些受尽情伤苦楚的女子大致无二,“施主,女众出离尘世,不可为自己。”
“弟子不为自己。”
“女众出离尘世,不为相思。”
“痴恋已断,弟子不相思。”
“末法时期①净成就②,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慈悲喜舍,身要行道,口要宣教,意要念佛,你可做得到?”
“弟子决意,将此深心奉尘剎,是则名为报佛恩。”
“既然如此,先入佛门来做个净人罢,倘若三年之后你仍决意出家,才是造化。”
“弟子受教,修净业,奉行普闻。”
“定和,去取那件缦衣来给她披上。” 雪梅披上那件素色的缦衣,一旋身仿佛从极尽的繁华绚丽中瞬间变得清逸淡然,宛如白莲吐秀,是疾焰过风后的重生,火坑化白莲的无生法忍。
微风徐动透过顶上太阳折射出的微芒,恰好轻轻拂起那缦衣的袍角,叶武师不知何时早已立在她的身后,净尘微微向叶武师颔首,“因缘和合,这位女菩萨终是与我有缘,总算不负叶施主一番筹划,若无旁事,我们便就此告别了。”
雪梅褪尽了铅华粉黛,见了叶武师面上并无丝毫变化,冰晶玉尘似的飘然于外,只向叶武师拜了拜。
叶武师站在远处同她一道作了揖,净尘在雪梅身后缓缓道,“你此生浮云世事,流水生涯,即已了断俗缘,便随我去吧。”
一队穿戴整齐的青衫墨色箬笠的僧团,唱诵着偈子,渐行渐远地行在了渺渺茫茫一片荒荒雪云中,寥寥长风下,是横绝于世的不染嚣华,从此信步纵横自在,风云漫卷中无上究竟真常:
佛宝赞无穷,功成无量劫中,
巍巍丈六紫金容,觉道雪山峰,
眉际玉毫光灿烂,照开六道昏蒙,
龙华三会愿相逢,演说法真宗,
龙华三会愿相逢,演说法真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末法时期:佛法共分为三个时期,即:正法时期、像法时期、末法时期。释迦牟尼佛入灭后,五百年为正法时期;此后一千年为像法时期;再后一万年就是末法时期。
②净成就末法时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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