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170章


殿中省所掌乃皇帝生活诸事,常能闻见禁秘,故多由亲信、贵幸担任,阮岭乃贺烨的甥男,潜邸时便担任晋王府长史,既为亲信又为贵幸,眼下晋升为殿中省少监其实乃情理之中,十一娘对阮岭的忠心也并无质疑,不过对他的一些私行颇感介怀,曾经当着阮岭面前都不掩斥责,闹得阮岭一度将她敬而远之,生怕触怒。
十一娘此时便冷哼道:“阮岭可还对你纠缠不清?”
见碧奴越发羞窘,十一娘长叹一声:“阿碧,我虽不满阮岭四处留情,却早就告诉你,若你真动心,不必在意我之喜恶,他是多情人,并非无情无义,只要你自己不在意,认为他能予你美满,我不会阻止你们两个,我恼怒则是,你已然一再拒绝,他仍不依不饶!”
阮岭现今的妻子李氏,不比之前那位于氏,确然温雅贤良,虽察觉阮岭的行径,李氏也从不曾因为这个原因迁怒碧奴,事实上李氏私下与碧奴交情甚好,也正因为如此,碧奴越发不愿伤害李氏,更加疏远阮岭,倒是阮岭,死缠烂打的势头更加明显。
可他一边讨好碧奴,一边却仍纳了两房良妾,风流成性,这样的行为实在让十一娘为李氏打抱不平,她当然更加笃断阮岭并非碧奴良人,不过看碧奴这情形,只怕是已然动情,被阮岭那小子骗诱芳心了。
“皇后息怒。”回过神来的碧奴不无惶恐,也只好实话实说:“阮少监确然如皇后所言,虽风流成性,但也并非无情之人,奴婢不敢奢望阮少监一心一意,但,但……这么多年过去,也的确为阮少监体贴温柔打动,但奴婢更加看重,乃李娘子以真挚相待,相比之下,奴婢更加不愿失去与李娘子之间友谊,所以奴婢疏远阮少监,禁绝与之纠葛不清。”
说到这里,碧奴微一停顿,眼眶却忍不住泛红:“有一件事,原本是怕皇后担心,奴婢一直隐瞒……皇后于太原起事时,李娘子将近临产,虽于旧岁,再为阮少监添一男丁,但产子之后,竟引血崩之症,后虽有惊无险,然李娘子健康大不如前,最近……更是缠绵病榻,纵然阮少监请众多医官诊治,恐怕,恐怕……李娘子有感大限将至,特意遣人请奴婢一见,李娘子告诉奴婢,她虽知道阮少监风流多情,但一直不曾心怀埋怨,娘子坦言爱慕阮郎,但也深知难得夫君专一,她说……她所理解爱慕,便是竭尽全力争取,纵然求而不得,也无悔无怨,她说虽然不得一心一意,但阮少监待她一直敬重,也并非没有真情,李娘子相信阮少监不会薄待子女,但她希望,希望……”
碧奴深深吸一口气:“奴婢从不曾奢望还能得知心一人,白首携老,亦明白阮少监虽说有情,奴婢也远远不能与李娘子相比,李娘子虽有嘱托,奴婢却不愿委屈求全,奴婢自问,做不到如李娘子一般豁达,所以奴婢拒绝了李娘子,奴婢未得皇后许可,却私下恳求莹阳真人,希望莹阳真人能请凌虚天师为李娘子诊治,若能助李娘子渡过此劫,固然大幸,若是不能,相信李娘子之儿女,今后有皇后庇护,旁人亦不敢欺凌。”说完重重叩首下去。
她虽说出身卑微,但不知不觉中仍然受到了皇后的影响,亦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动摇于阮岭的殷勤体贴,但她有自知之明,深知对于阮岭的多情,自己无非就是弱水三千,不会成为那唯一的一瓢,但纵管卑微,她还是想成为与三千有别的独一,尽管茫茫人海,也许是遇不上那有缘之人了。
同为女子,其实碧奴也替李氏不值,所以她依稀能够体会皇后的心情,阮少监的风流多情都能为世俗宽容,更何况天下至尊?虽说圣上十载以来,对皇后可谓一往情深,但将来呢?德宗帝当年何曾不是对崔后圣眷独予,可仍然不得不向礼法妥协,这才有了韦太后有了仁宗帝,有了大周这二十余载的动乱不休。
可皇后之所以能为皇后,就必须容忍这样的不对等。
但她不是贵族,甚至没有父母之命,大可不必理会媒妁之言,她还有选择的机会,不用屈从流俗。
若论爱慕……
碧奴承认自己对阮岭已然动情,以卑微之身能获贵幸赏识,她也曾经感念过这份情意,但不足够让她放弃尊严,甘心成为阮岭一生中,短暂的,众多迷恋之一,也是直到李氏病重之时,拉着她的手流泪嘱托一刻,她才察觉自己心中其实坚定的信念。
她的将来,不用附庸男子才能生存,为何还要委屈求全?是皇后赋予了她这一权利,她定要使这人生不留遗憾,她要光芒万丈的生活,替皇后甚至李娘子,多少不得不妥协与流俗的女子,完成她们不能宣之于口,却暗暗期许的希翼,是的,这就是她即将展开的人生,如此才能不负皇后,如此才能不负自己,如此才能,才能让弟弟引以为荣。
所以此次蓬莱殿之行,玲珑台一番交心后,碧奴终于不再迟疑,她不再侍奉皇后左右,也不再茫然于前途及归宿,她大方磊落的搬入了平康坊别苑,从此她便是这里的主人,不用受宠若惊,更不需谨小慎微,这里不只是她的立足之处,这是她的家,真正的,属于她的宅居,她可以在此大宴宾客,也答应会向皇后举荐有识之士,她开始以自己的名义接济寒门士子以及贫苦百姓,甚至也会为了受到豪强欺凌的弱小上告天听。
但这时的碧奴还想不到,有朝一日,青史之上,会留下她的名姓,当这个强盛的帝国终有一日湮灭于朝代更替,很多人都不能避免被历史遗忘,千年之后,做为女子,她却成为了不少历史学家研究的课题,关于她的情感故事,竟然也能写进小说话本,戏曲里唱着,荧屏上演着,引发千万猜测,颇多感触唏嘘。
没有人知道她的初恋,其实就是阮岭。
第1196章 浪中小馆
璇玑自从踏入澄馆,心情便开始起伏,她分明因为今日这场赴请,一连两日都在平定情绪,以为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此时此刻方知一切都是徒劳。
事隔多年,院门上方的牌匾虽仍书“澄馆”二字,就连与之相配的两句楹联仍无一字改异,但璇玑当然认得出已非祖父手迹了,她想这个地方,一度被谢饶平占据,那些牌匾手书当然都被摘除,并毁之一尽,如今这座宅邸虽说又再易主,薛绚之再是怎么还原,到底难以挽回旧景故境,更不提早便物是人非。
一步步看过,澄馆确然远异记忆里的情景。
拆毁的楼阁,没有修复,扩建的湖面,四围已经不再环绕青柳。
烟波浩渺之上,漫长的廊桥连着那处“浪中小馆”,依稀还是过去的形貌,只更显孤寂。
如此宽阔的湖面,和“小馆”已经不显协调了,璇玑相信这一定不是谢饶平特意保留,是如今固执的新主人,迫不及待恢复了这处景致。
在仆妇沉默的引领下,璇玑一步步踏上廊桥,后来当仆妇站住步伐,她看见半卷苇帘里,朴雅的陈设果然与记忆中毫无差别,可又有什么用呢?此处再也不会有故人的欢声笑语,那个明朗的女子尸骨已寒,这里只有一个满怀哀痛的男子,执着又悲伤的缅怀追思,正如屏架台案或许还是当时形制,不过似是而非的仿照而已,任是如何自欺欺人,也骗不了时过境迁,他们无法回到过去,早就已经面貌全非。
但她站在这里,为何悲喜交集,几乎想要不能自已放声痛哭。
纵然很多年过去了,关于那场劫难仍然记忆如新,身陷囹圄等待死期时,璇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家,直到这一刻,她仍然觉得如在梦中,并非真实。
她看见男子站在面前,当然不是年华青稚时温润如玉的模样,瘦骨嶙峋让人心惊,但神情平静温和,又俨然还似当年品格,他以揖礼相见,称她为“六妹妹”。
两人隔案跽座时,适逢水正三沸,陆离分出两碗茶汤,将其中一盏稍稍一推,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茶是新茶,水是好水。
清涩却不失香醇的滋味,缠绕唇齿之间,璇玑又觉得眼中酸涩,如潮汐疾剧冲击。
她转头去看敞开的门扇外,夏季平静的湖水。
“六妹妹”的称谓,确然省却了不少大无必要的委婉与解释,璇玑当然明白陆离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过去可从未敢想,有朝一日竟能品饮薛六郎亲手烹茶,六郎与五姐、八妹,均能称为青梅竹马,于我而言,却乃高不可攀,便是远远看上几眼,都生怕被人察觉,遭到狂妄自大之斥。”
璇玑似嘲似怨,唇角的笑容里更像是带着刻薄与鄙恨,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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