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女离魂》第59章


“是。”王淮海毫不推托,径直承认。旁人不禁将注意投诸其面上,但见王淮海一脸淡然,声音轻缓却非常认真地作了补充,“小生平日较少书画,想着能为十五哥讨得佳人欢心,何乐而不为?这些小事,时过境迁,人已远逝,我等还是不要责怪故人曾经的过失罢。”
“王公子说的有理,人后言是非,多是件失仪之事,既已过去,便随风罢。”如灼扬起明媚笑容,目送着王淮海走远。
下一刻,杜灼却倏地收回视线隐去笑意,飞快掉转头直奔寝殿掩翠阁,黎奴、玉霑大惑不解,跟在杜家小姐身后回到寝间。
跨进室内一看,见到如灼翻箱倒柜找出一卷画轴,急匆匆展开后定定盯着其上提诗看了看,从袖管中取出一页略有折痕的剡藤纸摊在画卷旁,杜家小姐眉头紧锁反复比对须臾,又嫌目力所及范围光线太暗,她拿过一盏鎏金铜烛台悬在卷轴上方,一字一字仔细又看数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杜灼终于舒缓了一直紧皱的眉,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玉霑凑了过来,看看笔力雄浑的山水图,又望望表妹,不禁问道:“如灼,你发现甚么了?这画卷有何蹊跷?妹妹莫不是在对比字迹?与郑升的字迹并不相同,有何可比?”
杜灼不答,竭力控制内心激动,急促说道:“这会须要找大嫂问个明白……”说着她头也不回,拾起裙角往兄长寝殿疾步跑去。
“如灼!你倒是先把话说清楚!”玉霑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杜灼已然融入夜色的背影喊了一声,正想跟上,忽见黎奴在旁微微摆手,劝道:“表小姐,只怕小姐此行问询内容涉及荥阳郑家隐事,我们还是在此等候,若郑家多方隐瞒之事曝光,恐她们脸上无光,成日担心被人揭穿呢。”
“说得有理,既是隐事,我们在场诸多不便,还是静静等候为上。”玉霑略作沉吟,点头赞同。
二人默默盯着烛台上闪动的火焰,不知等了多久,才看见杜灼苍白着脸,两眼失神跌跌撞撞返回寝室。
黎奴与玉霑心里暗惊,却估摸不出杜家小姐究竟听到什么隐秘内容,迎向对方不同寻常的煞白脸色,张着嘴又不知如何言语,二人唯有僵在原处静候如灼的话语。
“玉霑姐,”杜灼仿佛提起全身气力,艰难吐出一句,“须得麻烦你件事。”
“还跟我见外,甚么事,你说。”玉霑好笑看着表妹,佯装出轻松口吻,但室内触摸不到的半空中,早已经降下一股莫名的沉重情绪,将三人压得透不过气,再也做不出任何微笑的轻快表情。
如灼感觉到室内压抑,努力扯了扯嘴角,无奈力不从心,她只得放弃努力微笑的打算,一脸木然说道,“如灼托姐姐至外地查些事情。”
“荥阳?”
“不,太原。”
杜灼简短说出目的地,再望向格窗外,浓黑的天空隐隐出现一丝曙光,只是太过昏暗,叫人估摸不出那道微光究竟能否击退暗夜迎来光明。
注:
一。脱空:唐宋丧葬时所用神像,外加绫绡金银的为“大脱空”;纸外没色的称“小脱空”。
二。唐律规定除了十恶外各刑可用相应数量的铜赎罪,如死刑(包括绞、斩)赎铜一百二十斤。但若是权贵之家依照律例可以免除刑罚的,可以条陈“所坐及应议之状,先奏请议,一议定奏裁;……”(唐·长孙无忌《唐律疏议》卷二·名例)
郑升原有官职在身,又是世贵享有荫庇,所以杜灼在其后言,若要赎减罪名,只得等待奏议批复,也就是说,在此期间,郑升的尸身不得返乡安葬,而暂时保存在衙门专门存放尸体的某处(用石灰保存尸体大约可以坚持一月左右),特注。
其五十六 魂祭
绿树掩映的西来佛寺一隅香堂并无任何香客走动,门前分别立着两个门神似的衙差,表情茫然直视前方,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差役双手并于身侧,站姿挺拔一动不动,看样子仿佛早已忘记了在此值守的目的。
香堂内烟雾缭绕传出线香的浓烈味道,刚要认为此处与西来寺其它佛堂并无二致时,另有一股怪异气味夹杂其间扑面而来,叫人经不住头皮阵阵发麻,说不出的阴冷感觉瞬间笼罩周身。
眼见炉内线香快要燃尽,王淮海随手挑了三支香凑到桌案右侧的蜡烛火焰上,不过须臾功夫,黑色线香一端便被烧得通红窜出一簇小小的火苗,王淮海见状挥了挥手把火扇灭,线香上过度燃烧的部分化为白色烟灰,倏地扬起一缕烟,飘渺晃动来到香炉处。
王淮海手拿线香微举过头拜了三拜,才将香供至炉中。透过缓缓升腾的白色烟气,他神色复杂望着高悬于桌案后幕帐上一副半身人物画像:墨线白描出的人物五官清俊,显得颇为洒脱随性,光洁的面庞上无须,微含笑意的眼,头戴时兴幞头,一派贵公子装扮,这便是自缢谢罪的荥阳郑升遗像。
然而,王淮海究竟要从遗像上找寻什么,还是他真正想要注视的是幕帐后停放的郑升棺椁?谁也估摸不透,因为王淮海一脸平淡没有多余表情停留其上,让人不禁怀疑他仅仅是出神看着某点而已,凝望本身不能说明任何,至少旁人揣度不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由于太阳的炙烤气温上升,四下不复再有晨间怡人的凉爽,香堂里那股怪异气味由于闷热的缘故更加浓重了,王淮海厌恶的皱了皱眉,暗想即使经过石灰防腐,棺椁里的尸身仍不能够完全消除腐败气味。许是为了排解内心烦躁,他收回视线走到火盆边烧起了纸钱。
听到身后传来衣裙上系结的环佩碰撞发出的细碎响声,王淮海不动神色斜了一眼,见得一双细致、精巧的茜色翘头鞋映入视线,他未回首,佯装出不曾发觉的模样,仍旧埋头焚烧手中的纸钱,口中默念有词,仿佛在为亡者祈祷无尽的冥福。
“王公子。”进入香堂之人终于开口,声音短促显出些许病状。
王淮海闻声放下纸钱,拿出一副刚才发现的惊讶表情,急急回身拱手施礼,嘴上恭谨招呼道:“杜小姐有礼。”
如灼颔首聊作回礼,缓步走到桌案面前径直取来线香,点燃拜祭后插于香炉内。敛了臂上帔帛,她仰头望向郑升遗像,一面浅笑着说道:“王公子真是有心,每日来此上香添烛,郑公子泉下有知,定当含笑于九泉。”
“有甚么办法,涞州并无荥阳郑家人,云姐姐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面忙碌这些琐碎,主簿大人行事……”王淮海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言语不甚妥当,讪讪笑了笑掩饰过去,另问道,“未知杜小姐今日来此为了何事?”
“与王公子一般,到西来佛寺祭奠郑公子亡魂。”如灼呵呵笑了起来,眨着眼笑问道,“不然公子认为杜灼来此还会有甚么其它目的?”
“小生与十五哥还沾些亲故,可杜小姐时常至此……难道杜小姐没有半点仇恨?毕竟……”王淮海顿住,留待对方自己思考他未尽话语之意。
“仇恨?”杜灼面露不解皱起眉头,转念想到对方指的是乳母被杀一事,她心里冷笑,暗想道:即便心有恨意,也要郑升真为杀人凶嫌才是。
“仇恨?争么没有,只是再争样恨,自小将我养育长大的乳母亦回不来,那我仇恨的意义是甚么,若果只是情绪的宣泄,乳母被杀我哭过悔过不正是对亡者的最好缅怀么?再者,郑升已经不在人世,再多的仇恨只能是业火焚烧自身,伤不得人反伤自己,又何必将己逼迫到如斯绝境?所以,倒不如遗忘,或许应言:超越所谓的仇恨,不是更好?王公子,你认为呢?”杜灼说完定定看向王淮海,面上带笑,笑意却未到达眼中。
“杜小姐倒是能够轻易原谅旁人,但被罪孽沉重压迫而永坠阿鼻地狱之人,又当争样救赎?”王淮海怔怔看着白烛跳动的火焰,喃喃问出声。
“王公子关心的是被罪恶感纠缠的人?杜灼并非那人,不能真正体会旁人的痛苦心境,但仍旧要说:不能脱离的苦海,可是因为遭受厄运?难道不是本人作茧自缚,越缠越紧以至无法喘息么?”
“小姐说得轻巧!小姐没有那样遭遇,说再多,也不过是一副旁观者的冷漠嘴脸罢了!”
杜灼张了张嘴,心里想到什么却不知如何转化为合适言语,王淮海觉察到对方的两难,他忙作出轻松状态笑了笑,淡然道:“不知觉有些急躁了,因为十五哥之事久拖不决,荥阳那边催得又紧……还望杜小姐勿要介怀。”不等如灼回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