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录》第115章


先帝眯起眼想了片刻,忽地叹道:“朕还是小瞧了六郎。原以为他不通军务,送到范阳去不死也过不安生,谁知这些年竟硬生生叫他学会了治军,还把范阳那一帮子曾经都瞧不上他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他去范阳也有九年的时间,哪怕是对军务一窍不通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也都能学会的。大约是先帝那些年忙着斗姨夫都卢湛斗李家斗韩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弟弟。
“只是六郎要借助李家裴家来与朕相斗,那两家人莫不是糊涂,竟还愿意帮着他,为了什么?”先帝屈指轻叩桌面。
此话倒也问得是。李家手里也握着个皇子,且有争储君的机会,楚煊帮着他们夺嫡的可能性并不到。
这一袭话让我们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以至有犀利的劲风贴着耳畔擦过我才猛觉有些不对。
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寒光一闪,一下子晃花了我的眼,直朝先帝刺过去。
索性在战场上练就的本能还在,我虽看不清,身体却下意识做出反应,右手一抓,一下子握住了一条手臂,便死死钳住,左手握拳,重重朝身侧击出,砸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一击不成,我旁侧之人便要变招,而我也明显感觉到身后还有好几人同时跃出,朝先帝袭去。
好在先帝是有拳脚功夫的,卢浩也是一把好手,当下便有所反应,飞快地出招,将几名突袭者击退。趁着他们再度围上来之前,我一个旋身,将一旁的三个小孩都拉了过来,塞进我们三个大人身后的包围圈,还顺手夺了旭轮手上的竹签,灌注力道飞快地掷出,竟一下子将一名持刀行凶者的手腕扎了个对穿。
“啊!杀人了!救命啊!”那摊主被吓破了胆,不管不顾地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长声尖叫。他跑了也好,但求能吸引些人来就更好了。
“至尊,臣与浩然先挡上一阵,至尊伺机脱身去找寻街的巡防营与金吾卫!”我与卢浩自觉上前一步,将先帝护在身后。
身后沉默了一瞬,先帝才道:“好。”
在那些人暴起之前,我又飞快地说道:“臣……恳求至尊……将我们两家的稚子一并带走。”
出乎我意料的是,先帝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斩钉截铁地答了声好。
第89章 抹肉笋签(下)
“浩然; 你护着至尊逃出去,我先挡一阵。”原本是想出来暗访,顺便与旭轮一道玩一玩; 身上没带任何兵刃; 谁知竟遇到了刺客。不得已,只好一脚踢破了几张胡床; 将那木腿拆下来作防身用。
卢浩闻言不愿,“你一个人如何应付?何况肩上还有伤。你带着至尊走; 这里留给我。”
“正因我肩上有伤不宜久战; 我才要留下来。这里就这么几个人; 我还能拖住一阵。也不知街上还有没有其他同伙,若是人多了,也只能你来应付。快走!”我连忙催促。
这些骤然钻出来的杀手; 定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否则也不至我们几人再次嘀嘀咕咕说了许久话,他们也没出声打断。且这一行人的目标定然是先帝,我们两人护在先帝跟前,他们无法下手; 倒是没贸然向我们发难。
卢浩犹豫了片刻,便有了决断,只留下一句保重; 便抱起楚辂与旭轮,让卢照爬到他背上,与先帝快步冲了出去。
他们这一动,刺客便暴起; 纷纷想要冲上前去拦截。我又岂能让他们得逞,当即抄着两条胡床的木腿一横,将他们挡住。
说来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我在长安也与那些有名的纨绔子弟厮混过,但总是一言不合就动手。都顾着脸面,倒是不敢下死手。只是这些公子哥之间也分了派系,若是打起来,到最后定然会变成一场混战。我没有特别交好的死党,打起来便是我一个人,但遇到与崔家或是谢家亲近的子弟却还要防着误伤,那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许久不曾打架了,但是上阵杀敌却是比公子哥打架更残酷。于千军万马之中穿梭过我尚能毫发无伤,这几个刺客我怎么也不会放在眼里。顶多就是武器不趁手、敌人武功高,我要多花些心力罢了。
这小摊小贩的胡床,自然也不会用什么极好的木材,当然经不住被刺客用刀削。肩上的旧伤发作起来,一下子左手便有些不能抬起,叫一名刺客削断了一边木腿。
好在我最擅长的兵器,乃是长剑,哪怕上阵的时候须得改用枪,素来也没落下剑术。将剩下的木腿一丢,我觑准一个机会,从刺客手上夺下一把刀,权充作剑来用,反手在他喉间一抹,又欺身逼近下一人。
有了刀在手,应付起来便更不是问题。我一连斩杀了三人,又生擒了一个,终于听见远处一阵喧闹。回头一看,是李信领着金吾卫的人来了。但我却没想到,至尊竟没直接回宫,而是又来了,在金吾卫的簇拥下折了回来。
刺客又不傻,见人来了当然是扭头就跑,一下子溜了个没影。
“至尊没事吧?”我扭着那刺客塞给李信,随口问了句。
“朕无妨,多亏伯英与浩然。”先帝点头。
卢浩却直直看向那两名刺客逃跑的方向,草草地道:“李将军,至尊烦请你护送回宫……至尊,臣与霍将军去追那几名刺客。”
先帝颔首道:“准。”
卢浩扯着我就要跑,我连忙道:“李将军,出门匆忙没有带兵刃,还请先借两把佩剑。”
李信自然不会阻挠,回头吩咐两人解剑递过来,我二人匆匆检查了,便辞了先帝朝刺客逃窜的方向追去。
宣阳坊离平康坊很近,而平康坊正是个鱼龙混杂藏污纳垢之所,很适合藏匿,若换做是我,我也会不假思索地往这边跑。好在我与卢浩的脚力不弱,追在他们身后,始终保证他二人还在视线之中。
但最终,二人消失在一幢小楼之后。
我与卢浩追过去一看,那楼前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红袖招。一听便是个及其香艳的名字。
“哟,二位郎君,快进来呀!今天我们红袖招的花魁首次登台献舞,包二位满意。”站在门口的花娘也是热辣大胆,竟上前来拽着人的袖子往里带。大郦尚武,寻常人家的公子上街都爱佩剑以显得自己文武双全,我与卢浩佩剑倒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但自从上次被韩谨骗来一次之后,我便对这些花柳之地有了莫名的厌恶与隐隐的惧怕,唯恐再惹出一个葭月一样的人来。被那些女郎一拉,我连忙向后退去。
卢浩看样子也是不爱来这些地方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还结结巴巴地劝我:“霍……表兄……退不得!人还在里面,不能走啊!”
其实我觉得这花楼如此混乱,一般人跑进去便很容易溜得无影无踪,何况我二人便服出行,不敢大肆搜查,多半是找不到人的。只是又有些不甘心,毕竟也是一条线索,岂能说断就断了?
我深吸一口气,倒是上前一步,从花娘手里夺回卢浩的袖子,拉着他便往里走,“好,权且瞧瞧这花魁的舞竟是有多迷人!”心下却想,头一次露面便顶着花魁的名头,多半不真。何况谁家花魁是白日里便登台演出的?
这红袖招里头却是两侧有楼梯雅间,中间却从地板直通了屋顶。屋子中间筑了高台,两侧有楼梯可上下,大约是作歌舞表演之用。高台下头围了不少人,伸长脖子往上看,大约都是来看那花魁的。
我们不是来看舞的,也就只是在人群中四处查看是不是有可疑之人,并时不时拨开地下等候的人,在台子下头四处走动。只是一如我最初的预料,并不曾有。
未几,台上传来丝竹管弦调试的声音,想必是舞蹈快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在奋力往台前挤,便更不方便我们走动,不得已,便只好站住。
台上已经站好了个身着袒领半臂的女子,头上梳着三环望仙髻,背对着众人。只是她手上寒光凛凛,似是握着一双剑。
丝竹声都低了下去,台下之人也不再喧闹,一时间这里头竟十分安静。
忽然,“铮”的一声弦响,却似飞矢脱弓,刀枪嘶鸣,全然不似素日所闻的温柔丝竹,倒是把在场的许多人都吓了一跳。
台上角落里的一个少女,抱着一把琵琶,拨子有节奏地在弦上划过,发出裂帛一般的响动,旁边弹阮咸和箜篌的女子则在琵琶响的间隙,用左手的指腹在弦上拨出低沉柔和的和声。
仅仅是开头的几声,便营造出一种肃杀的气氛,倒像是我们军营里用来催阵的铜琵琶一般。这红袖招的乐伎还有点意思,想必这舞蹈也不同于一般的。
拨弦的声音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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