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第42章


皇帝点头道“是”,看偎依在母后身边的妹妹恹恹的,像是蔫巴了的百合花,抬指笑刮了下她鼻尖,“怎么,可是昨夜贪凉病了,传御医来给你瞧瞧?”
容华公主摇头,眼望着皇兄巴巴地问道:“明郎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皇帝本来心愿得偿、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乍然听了妹妹这一问,轻快的心情,立如飞絮打了雨水,直往下坠,他唇际的笑意都似僵住,含糊道:“……还得有些时日呢……”
略抬首勉强绽放了片刻的百合花,立又蔫巴下去了,太后看容华始终对明郎念念不忘,生怕她为情所误、一时糊涂,做出些什么有伤体面、贻笑大方的事来,言语间提点着她,问皇帝道:“明郎成亲才多久,小两口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你这时候让他出京办差,炎夏熬人,怕是相思更熬人!!”
皇帝唇际的笑意如冰将裂,僵笑着道:“……这是工部侍郎的分内之事,明郎初任工部侍郎,若朕就特殊待他,要惹朝野非议的。”
一旁的皇后看皇帝神色似是有异、笑得勉强,以为陛下是因被母后责问的缘故,在旁浅笑着帮说话道:“明郎明事理,知道任其职尽其责,陛下遣他出京办差,是看重他的缘故,明郎定以忠君报国为第一要务,不会过于眷恋小家的。”
太后笑,“朝堂之事,哀家也不多嘴,看着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正好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在哀家这里用个午膳,热热闹闹的。”
皇帝原想回去与她一同用膳,却他确实因为“装病”有几日没陪母后了,遂耐着性子在永寿殿坐着,陪母后慢慢用午膳。
太后喜欢寻常人家的亲近热闹,不设尊卑有序的上下宴席,令众人围坐在膳桌前,几名妃子原要主动在旁布菜、侍奉太后、皇帝与皇后用膳,太后笑道:“就是寻常人家,哀家这做婆婆的,也不需要你们这样侍奉,都坐下吧,别拘束。”
几名妃子这才谢恩落座,太后瞧着后宫里位分高的妃子都在了,独独缺了冯贵妃,问皇帝道:“贵妃自流产后,就一直在披香殿内调养,人也不出来,哀家也有许久没见着她了,她近来身体如何?”
皇帝回道:“她身体在渐渐好转,精神也好起来了。”
太后叹了一声,想到那夜亲眼所见的已成形的女婴尸体,还是感到心痛,她这般一想,又想到了因贵妃之事避嫌离宫的楚国夫人,道:“明郎不在家,你姑母一人在府也是寂寞,明郎媳妇儿回武安侯府,也好陪陪她。”
容华公主闻言在旁瘪瘪嘴,“她才不在武安侯府,她那个哥哥犯了滔天大罪,都快要被问斩了,她此刻怕是正不知躲在哪里哭呢!!”
太后忆起那日紫微殿殿试所见的温文尔雅的蓝衣士子,惊讶问道:“他犯了什么大罪?”
容华公主刚要开口,就被皇兄打断道:“事涉侮辱太祖皇帝,但朕觉得此事或有隐情,已推迟了他的斩首之期,责令大理寺详查,不可冤屈了忠直臣子。”
太后回想那士子温羡萧疏清举的风度,虽只远远瞧了一面,却有如玉君子之感、如切如琢,实难想象他会糊涂到犯下这样的大罪,此时听皇儿这样说,讶叹道:“好好查,不能冤枉了人。”
皇帝道“是”,而一旁静听他们说话的皇后,虽然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浮起惊惑。
她知道陛下忌讳后宫干政,平日从不插手朝事,但作为皇后、一国之母,朝堂之事,多少会传到她耳中,尤其侮辱太祖皇帝这样的大罪,犯罪的,还是弟妹的家人,她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弟妹是青州小户出身,在京没有家族势力倚仗,如今明郎人不在京城,若是母亲不肯帮弟妹,弟妹会不会来求她、请她向陛下说情,怎么这几天从没有听到弟妹来求见的传报……皇后心生疑虑,但此时也不好问,只是含笑陪着母后用膳。
太后有午憩的习惯,午膳结束后,众人主动请退,按地位尊卑,陆续离开永寿殿,帝后在前,二人心中想着同一人,却各有所思,闲说几句话后,辇驾分开。
皇帝本来因妹妹与母后提到明郎,而不得不去正视一些事,以致心情沉郁,像是有什么压在他的心底,令他有些闷闷地喘不过气来,等他冒着烈日,回到清凉的承明殿后,一路往内殿去,望见她卧在屏风前小榻上午憩的沉静背影,心中的闷气,又像是瞬间烟消云散。
一晌贪欢,皇帝想着这四个字,负手静站在垂帘处,眼望着她卧睡在他平日休憩的小榻上,枕着他平日所用的孩儿枕,一颗浮躁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有细细密密的欢喜不断向上涌溢,将那些愧疚不安都压到最深处掩埋起来,仿佛从不存在。
皇帝轻声问侍立在旁的云琼,“夫人后来早膳用了多少?”
云琼回道:“通共就小半碗薏仁粥。”
“其他的一点没用?”
云琼摇头。
皇帝微微皱眉,“午膳做了什么?”
云琼轻道:“都是陛下之前交待过的、夫人喜爱的菜式。”
“她进得可香?”
云琼道:“……就……就吃了几口……”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可是御膳房做的不合她口味,夫人有没有让你们另做?”
“没有,夫人没有开口吩咐另做”,云琼静了静道,“夫人从晨起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
第36章 满足
皇帝听了这话,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摆手令诸侍皆退,自己又杵站在垂帘处,凝望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慢慢走上前去,在榻边坐下。
她朝榻内侧卧着身体,枕着绿云,静阖着双眸,羽睫在眼下垂覆着淡淡的青影,轻缈如烟。
皇帝轻轻地将她滑落在眉心处的几丝乌发,揽至耳后,指腹轻拂过她脸颊的同时,见她双眸也睁了开来——原来并没有深睡。
皇帝看她起身,像是要下榻朝他行礼,轻按着她肩、令她坐在榻上道:“不必起来行礼,夫人要是困倦,躺下接着睡就是。”
她垂眼静坐在那里不动,皇帝道:“夫人要是不困,就同朕用用茶点、说说话。”
他将不远处檀桌上的点心盘端了过来,拿了一块枫茶糕,送至她唇边。
她静了片刻,没有直接就着他的手咬衔住,而是抬手接过,送至唇边咬了一小口,即垂下了手。
皇帝看她木然地将那一小口枫茶糕嚼咽下,即又一动不动了,问:“夫人不想吃这个吗?那朕再让人做些其他的点心送来……”
皇帝刚要扬声吩咐,终于听她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臣妇不饿。”
“怎会不饿?!”皇帝道,“朕听侍女说,夫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些什么,这样空腹伤身体的。”
她默了默道:“臣妇想到家兄在牢中衣裳单薄、食不果腹,便什么也吃不下。”
皇帝含笑宽慰,“朕让人给他送些衣裳食物,不会叫他在牢中受苦的,夫人不必为此悬心。”
他说着又捡了盘中的一块海棠糕给她,这回她伸手接过,垂着头将这一块海棠糕都慢慢吃完了,皇帝如此喂了几块点心,又端了檀桌上的果盘来,剥了颗岭南荔枝送到她唇边,她也安静地衔吃了。
皇帝乐此不疲,又剥了四五个荔枝喂她吃下,方叫宫女端水进来净手。
宫女们捧着温水、毛巾等物进来,皇帝捉住她的手,一起放入盛着温水的赤金盆中清洗,而后又拿了毛巾,根根纤指地帮她仔细抹擦干净,将毛巾掷回漆盘上。
宫女们捧着巾盆等物垂首退下,皇帝手揽着她腰道:“朕一上午都在处理朝事,也有些困倦了,和夫人一起躺躺。”
他把自己素日用惯的那只定窑白瓷孩儿枕给了她用,让人另拿了一只青灰釉的夏用瓷枕来,又吩咐赵东林派人去“知会”下天牢狱卒后,搂着她一起躺下。
皇帝手掌覆在她的鬓颊处,轻抚了会儿,凑近前去,吻了吻她唇道:“朕自早膳后离了夫人,就总想着夫人。”
她沉默以对,皇帝又将她搂紧些,令她依伏在他怀中安睡,然而温蘅脸靠在他身前衣裳处,龙袍熏染的香气兜头罩来四处都是,憋闷地她喘不过气来,像是要在这怀抱中,彻底窒息而死。
她干睁着眼,听着殿内金盘上的冰山一点点地融滴化水,脑中好像有许多影像呼啸而过,又好像窒息到意识昏沉,什么也没有想,浑浑噩噩的,没有半分睡意,椒房殿中,皇后也没有半点午憩的心情,外界消息,向来是由她从家里带入宫中侍奉的姑姑素葭向她通传,可楚国夫人兄长温羡一事,素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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