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下山》第53章


“……众草多障者,疑也,是怎么个疑法?”余小尾听闻陆轻舟走来,随口问道。
似乎每个字她都认得,可是放在一起就完全看不懂了。
陆轻舟见她这些时日当真刻苦读兵书,他当初在山寨中随口说的几句话她便放在心上了,感念自己当初的确没有看错人,一边往案上的油灯中填上些灯油,解释道:
“古有淝水之战,晋国的将领谢石和谢玄以八万兵马迎战秦军的九十万大军,在草木烟雾中布下迷障,让秦王苻坚判断出错误的战局,击败了秦军。”
“哦……”余小尾摸着下巴点点头,“这就是赵霸天当初所说的‘瞎编乱造’计,传说中的瞒天过海,和我们当初对付官兵时用的法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让那些读书人写下来就好听多了。”
余小尾这么一说,陆轻舟想起来自己初入靶子山与余小尾相识之时,那山上的匪为了对付官兵,放了满山的大黄狗对他们穷追猛咬,便是连半个人都没下山,就已经把山下的官兵吓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山匪也有山匪自己的战术,只不过大多的山匪大字不识一个,口耳相传不成体系罢了。
“算了算了不看了。”余小尾把那兵书撂在一边,看了半晌脖子也酸了,侧目看着漏夜赶来的陆轻舟笑道,“你找我有事啊?”
“嗯,盘水屯的来历,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说来听听?”
陆轻舟在案前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顾忌着帐外还有士兵把守,于是将声音压低了些,“你料得不错,这盘水屯上下数百的兵士,都是丽舟城以北山头上招安来的山匪。”
此话一出,余小尾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得抽了嘴角笑一笑,“以匪治匪,难怪凤景翎那个老狐狸白给我这样的差事,这是打着算盘让姑奶奶给他当牛做马啊……”
当初她余小尾被逼上靶子山落草为寇,也是带着余家上下几十号人跟赵霸天等人干了一场硬仗,按说牟权夺位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回干了,才能硬着头皮跟这些狠角儿拼一回真本事,若是军中的规矩她并不知晓,但匪中的规矩,自然是强者为王,从前的庆平寨如此,如今的盘水屯更是如此。
陆轻舟容她想了片刻,继续说,“龙璟三十五年,云台水军与宁琊国有过一次海战,云台军虽勉强战胜,但元气大伤,兵将折损近半。这时候陛下下令封锁沿海的几个州,于是这些素来靠着海商赚钱的土匪也就断了粮。”
“凤景翎是个聪明人,立即向陛下上书,说战后的云台急需安抚百姓,请陛下允准大行招安之策,陛下便应允了,所以凤景翎迅速将这些饿得吃不上饭的山匪和流民招兵入伍,填入战力衰弱的云台军,一来免了官府与暴民之间的矛盾,二来解决了匪患,可谓一举两得。”
陆轻舟把整件事情说完,余小尾才摸清楚这个盘水屯的来龙去脉。
他见余小尾面上的迷惑渐渐消解,又接着说:
“凤家乃凤祖之地,世代凤家嫡女都要被送进宫中为后,其世家在封霄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但是自三年前开始,凤家节制的云台军经过大战后元气大伤,凤家家主也因为大坞岭的大火葬身火海,凤家虽然没有被牵连,但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如今的凤景翎正打算将自己的亲妹送入京中与太子和亲,挽回眼下的局势,倘若云台军或琅邪之地再出什么事端,他也自身难保。你明白么?”
“……不明白。”余小尾茫然地摇摇头,听了这么一大堆,表示完全没有听懂。
陆轻舟换了个更直白的方式耐心地继续解释道,“这么说吧,宫中的局势若有凤家嫡女作为牵制,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琅邪地界这几年风调雨顺,每年的岁供都在其他几个州府之上,也还算顺遂,唯独云台军这处,凤景翎明知盘水屯是个招安的匪屯,随时会生变,自当派个知根知底的心腹来牵制,怎会将你派来?”
她盘膝坐在蹬上,转着眼睛摇摇头说,“不对啊,照你这么说,云台军这么重要,凤景翎选谁来当这个屯长不好,偏偏选我这个没根底的。天底下肯定没有这么好的事儿,说明这个屯长或许没那么容易做。”
陆轻舟叹了一口气,想着一向心思单纯一根筋的余小尾总算是稍稍开窍了,这才从袖管中抽出一只竹管来搁在桌上,那已经被他拆开的信口处,端端正正盖着个“凤”印字样。
“这是从琅山传来的秘密军令,算算时间,大约是我们前脚才离开琅山,这封密令紧接着就来了。”
余小尾自己拆开信,杏眼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内容后泄了气搁在了一旁,“我就知道来这儿没那么容易,从前还算是他求我办事,如今都改成直接下令了。”
——那信上说得明明白白,六月初六那日,叛军粮草路经北凉山西北山道,命盘水屯就近围剿,不得有误。
这明明是他们先截获的消息,如今拐了好大一个弯,又落在了他们的肩膀头上。
“我若不听军令能怎么着?”余小尾赌气道。
“不听军令,自然有军法处置。”
“这盘水屯就我这个屯长最大,谁来处置我?”
陆轻舟答得心平气和,“屯长之上,还有将军,据我所知,那云台军麾下的柳将军,也是凤家派来的人。”
“敢情吃这军饷还不如姑奶奶我当山匪的时候呢,好歹也是头一个说了算的。”余小尾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桌脚,谁知那桌子太沉,反倒把她的脚撞得生疼。
“啊呦我的脚……连这桌子都跟我作对。”
陆轻舟想都未想,上前轻轻揉着她的脚踝处,力道轻柔生怕又弄痛了她,“你轻一点,踢坏了自己,明日演武场上一瘸一拐的,不怕他们不服么?”
今日擂台上一战,虽然她以阴招取胜,但保不齐这些人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余小尾向来做事有自己的手腕,想到此处偏偏扬起下巴,“今日就算他们打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朝局如沙场,只有你死我活,哪有胜之不武这一说。”陆轻舟轻轻揉着她的脚踝,抬眸时柔声劝道,“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我们就不得不事事小心。既然知道了上面别有用心,我们多少可以早做打算,只是,叛军押运粮草一事绝不会是结束,而是开端。”
她低头看着他,总觉得这些时日以来,他们虽脾气不和,但却彼此间适应了不少。
“幸好有你在我身边,否则我真想不了这么许多。”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那可不成,倘若有一日我没法护在你身边了呢?”
“不行,稀饭,你得一直在我身边。”余小尾心里一酸,俯身将他从后抱住,娇小的身形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他也一动都不敢动,虽然知道她这一抱不合礼法,但在他的心底里,竟是暖暖的。
“我从小就没有娘,我爹虽然疼我,但为了摔打我,也没怎么疼过我。”她抽了抽鼻子,小声道,“稀饭,我虽然傻了点,反应慢了点,但也知道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自始至终待我好的,就只有你了。”
陆轻舟不由得笑了,“我待你好,还不是因为你死皮赖脸地粘着我,拼命拼命要待我好么。”
从前,我死皮赖脸地粘着你,因为你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中唯一一个让我心动之人,后来我依然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是因为我的心中能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
“稀饭,我看你骑射不错,等你的伤好全了,我教你功夫吧。”余小尾的声音飘过他的耳畔,她一向粗糙的性格,在他的面前居然还能流露出小女子的一面,“我知道你一向不屑于武事,来这军营之中也是为了我。但沙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一日要上阵,我保护不了你可怎么好。”
余小尾直起身来,两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蹲在她面前的陆轻舟,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的功夫虽然不能和那些江湖大侠相比,但至少对付些海上的水匪是足够了,我看你天资虽然不高,但十分肯吃苦,我包你三个月内学会些防身的本领,怎样?”
陆轻舟被她突如其来的评价吓得一愣,苦笑了笑,“我怎么听着这话,半点都不像在夸我呢……”

不多时,陆轻舟掀开帐帘而去,出门时那两个站岗的兵士见了是他,也知其屯长副手的身份,遂抱拳行礼,“陆大哥。”
“嗯。”陆轻舟停了片刻,转头看了那升起的一勾新月,夜色中没有半片浮云。
“屯长方才交代我嘱咐你们,夜里天凉,记得加一件衣裳。”
那站岗的士兵面面相觑,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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