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78章


得到应承太后心中压的大石放下,笑容在脸上舒展开来。
幽翳因愤怒额角爆着一道道青筋,肋下蹿腾的火焰在胸腔辗转,他将书卷狠狠摔在地上,上身匐在榻边缘用手捂着剧烈的咳了起来。
一旁尧宜铮赶紧倒了杯水取了药丸来到幽翳榻旁。好不容易止下咳嗽,幽翳看着自己手心中的殷红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的握紧拳头,再开眼的时候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般对尧宜铮道:“让安泽祤来望曦阁。”
尧宜铮犹豫着:“公子,可我们并没有当年的证据,若让他来我怕……”
幽翳无奈的笑了,他确实没有当年的证据,安泽祤如此谨慎的人岂会留下证据?若有证据他会甘愿等到今日?他将军图和盟书一并藏进了他安泽祤的寝宫里,让人故意找出来呈给皇帝,可是,皇帝居然视而不见故意包庇安泽祤……幽翳苍凉凄笑,眸中的点点悲伤无处藏匿,“我都要忘了,他们真是父子情深,是一条利益线上的……”
尧宜铮无言的喂幽翳服下药丸,幽翳又道:“这些年不论身心,于我都十分痛苦难熬,可能活到如今我竟觉得太好了。”幽翳眼露寒芒锐光,“把安泽祤请来,让他在这儿待着,他若要走,你就死命也要拦下。”
尧宜铮心中莫名一颤,总觉得这事过后,幽翳怕是再也撑不住了。这些日子,那副身子衰败的速度他都看在眼里,当年的毒无解,一直靠相冲的药物压制着,虽能保命可是有多痛苦有损身子他是知道的,知道却无可奈何。若支撑的仇恨消逝,怕是再也不会有以后了吧?
尧宜铮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郑重道:“是,公子,宜铮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大雪纷扬,子懿双手反缚在身后随着役卒前往刑场。冰天雪地,可是路的两旁还是站满了百姓,他们冷眼观望,若不是平成王有令他们或许还会扔些菜叶碎石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于百姓而言,十八年前的事就是一场噩梦,谁都不想再经历。
安晟骑在马上,回想起昨日子懿的话——子懿不走,子懿不会让王爷为子懿担负任何罪名。安晟握着缰辔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凌迟处死,安晟居然觉得无比害怕,他要留这孩子一命,无论什么方法。
子懿面无表情随着队伍移动,寒冷彻骨麻木着他的伤痛,单薄的衣衫褴褛,他呼出的气看不到白雾,与这寒冷的天气竟是一个温度。
快到刑场时,一匹快马飞速来到安晟身边,马上的侍卫低语着与安晟道着什么,安晟神色凝重却又重重的松了口气,似是光芒穿透了阴霾的天穹。
子懿见状开始环视四周,终是在一条狭小昏暗的小巷里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人白衣染血,隔着人群离得太远,可是子懿还是看到了那人的笑容,和一个再见的手势。
子懿敏锐的感觉不对,心中蓦然涌上的痛是比身体的痛更深的痛。
子懿突然挣扎了起来,他从未这么失态,他总能将情感掩饰得很好。或许是身体的疼痛虚弱让他脆弱,或许是拥有过更害怕失去,子懿想朝那人走去,却被身后的士兵强力阻拦。那些士兵用矛柄狠击在他的膝盖上,他膝盖不受控制的砸在地上,身后的士兵将他按压在地,可他仿若不知痛一般又奋力挣扎着站了起来朝那巷子走去,周围的喝止声恍若未闻,可未能走出去便被士兵用长矛叉在身前拦了下来。
就是这么个举动让大家以为犯人要逃跑而乱了套,百姓涌动着阻隔了子懿的视线,一个士官朝子懿胸口扫了一枪,子懿猛的咬住了下唇却拦不住那声痛吟。
“懿儿!”
子懿恍惚着循声望去,安晟不知何时下了马朝他疾步行来,他又回望了那条巷子,那里再无一人。
子懿不再挣扎,自嘲自己的不像样,人也开始低咳起来。那刀片随着刚才那一枪的力度刺入肺部,血涌进肺中,又随着咳嗽不停的从嘴里溢出。
安晟紧张的询问子懿听不到,时间仿佛凝结了,世间仿佛失了声,子懿仰头看了眼漫天的飞雪又看向满脸担忧的王爷似乎正在说什么,可他太疼了终是无力倒在了安晟的怀里。
从入狱起的这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失去了意识,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人。
……
“已经两个时辰了,怕是你家公子已经睡死在床上了吧?”徐汇再次按耐不住说道。
尧宜铮按剑不为所动的守在门边,安泽祤仔细打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隐隐不安也道:“若无法,我便下次再来访。”说着作势起身跨出门外,尧宜铮立即抽出利剑搭在了安泽祤的颈项上,徐汇同时也将剑指向尧宜铮叱道:“大胆!把剑放下!”
尧宜铮不屑的睥睨了眼徐汇缓缓道:“我与太子一块死也是划算的。”
安泽祤制止徐汇再次出言,心中的不安更甚,突然想起那杯茶的味道,有些熟悉?心中腾起的疑雾怎么都拨不开却又能窥探到一个模糊轮廓。
正当三人僵持的时候,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屋内卷帘后传来,“太子殿下,久等了。”
三人皆朝屋内看去,尧宜铮收回剑,也不在乎徐汇还保持着用剑指着他。
幽翳转动着轮椅从卷帘后绕了出来,脸上的银色面具有些妖异,月白的衣衫上的血渍像是盛开着的朵朵红莲。
安泽祤心中不知为何砰砰狂跳,像是紧张,像是要害怕。他脚步有些沉重,一步步走到幽翳面前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那双锐利的眼眸在面具下闪着轻蔑的嘲讽令他恐惧。心中的疑雾突然散去,那个清晰的轮廓令他难以置信,安泽祤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伸向幽翳的面具的手竟也没被阻拦,缓缓摘下那面银色的面具,安泽祤听到三个字从自己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安泽,恒!?”
“嗯,皇兄近来可是安好?”
一切仿佛静止了,安泽祤震惊过后,前后矛盾他一下子就理清了,上下扫视着幽翳,那染着血的衣衫怎么看着如此诡异,这些让他混乱不安。
看到安泽祤不停的看着自己幽翳笑着摊开同样满是血迹的双手,那些血刺目生疼,这双手肮脏不堪。“好可惜呀,太子妃可是怀了你的孩子,本是藏在望曦阁中,可现在为了你犯下的罪而香消玉殒了。”
一阵局促的沉默后,安泽祤猛的睁大了双目,不敢相信的死死盯着如他的影子般的幽翳,茫然的摇着头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不……不,不不!安泽恒你会下地狱的!”从喃喃低语到嘶吼,安泽祤的情绪不稳。
安泽恒与他是同胞兄弟,他们长着同一张脸,他已经能猜到了安泽恒必然是顶着这张脸将泰和当众杀了,那样他就是百口莫辩怎样都推不掉那些通敌的罪了,更何况他一直待在望曦阁里连可以替他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没有。
幽翳冷冷看着安泽祤,平静道:“是,我是要下地狱的,你呢,你逃得过吗?”
安泽祤突然失控的扣着幽翳单薄的肩膀命令中带着乞求道:“不,你去告诉父皇,泰和不是我杀的!”
幽翳猛然大笑:“哈哈,告诉父皇?是吗,哈哈哈!”幽翳笑得有些喘不上气,“用什么身份去?二皇子?安泽恒?告诉他我没死吗,然后告诉他当年你是怎么陷害我的吗?”
“你!”
幽翳顺了顺笑到杂乱的气息,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讥讽道:“呀,安泽祤聪明一世竟也有栽倒的时候吗?这滋味如何?”
安泽祤颓然坐倒在地,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心中翻转着,竟想不出一条对策。
幽翳看着他轮椅边的安泽祤冷笑道:“我已命不久矣。哥哥,这条通往地狱的路,总归是有伴了。”
徐汇听着愤怒的将剑转向幽翳,尧宜铮徒手将剑握住阻去剑的去势,血从指缝滴落,尧宜铮眼睛也不眨一下。
幽翳抬起眼,目光凌厉对着徐汇道:“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徐汇迟疑的看向惘然出神的安泽祤终是收了剑,如今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尧宜铮直接上前将幽翳抱起,越过屋内两人渐渐行离望曦阁。
安泽祤跌坐在地,到头来是非成败不过梦一场。
白雪盘旋,悠悠飘落,幽翳昂起头望着天释然的笑了,那些冰冷无助的夜晚,那些烈火绕身的噩梦,那些悲哀沮丧,那些不甘愤怒突然都消散了,一股快感取缔了所有,九年了,他终于第一次由心的笑了。
这些分不清的真相,他也懒得再去追究。
尧宜铮带着幽翳出了宇都,一路朝西走去。
“尧宜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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