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125章


“四公子,王爷道你身子未好,让老奴带些吃的来,先吃些东西再喝药吧。”林中将粥和小菜布置好后立在了桌旁,又嘱咐道:“药凉了不好,王爷交代老奴要看着公子喝。”
子懿忍着不适下榻来到桌旁坐下,只喝了些白粥便将药饮尽。林中望着未动的小菜,叹息着将碗碟利索的收拾好又问道:“公子是否不和胃口?午饭想吃些什么,老奴吩咐厨房去做。”
子懿垂眸望着那桌面,低声淡淡道:“子懿只是不饿,不需要特意去弄,随意即可。林管家,替我谢过王爷。”
“哎,好。”林中拎起食盒应声,想了想还是多嘴道:“王爷负责指挥军队灭火救人,宇都城大火是很难灭的了,人能救的也都尽力救了……王爷忙完了就会来看四公子了。”林中说完也未逗留,很快的离开了牢房。
接近午时,牢内昏暗的过道又响起了脚步声,狱卒领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往他的牢房这走来。狱卒打开牢门放人进去后又将牢门锁上,交代了要出来的时候喊他一声便识趣的离开了。
“小公子,你怎么样了?”木义云看子懿脸色实在不好,也没心情关心这特意布置的牢房,脱口便问道。
宁为直接拉了张凳子坐下,满是褶皱的手轻轻的扣了下桌面,子懿乖顺的将手搁在了桌上方便宁为把脉。
木义云瞧宁为一直捏着自己的山羊胡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公子如何?”
“火急攻心。”宁为冷哼道,起身直接把子懿的上衣给褪了。子懿露出的身体被寒冷的空气激得一颤,木义云立即将一旁的火盆拉近些。两人望着子懿左腹上被撕裂的惨白伤口,宁为两道白眉一皱,满是沟壑的脸显得有些凶恶起来。
子懿平静依然,甚至抱歉道:“给宁大夫添麻烦了。”
都说医者父母心,看到明明快收口的伤又开裂,是个大夫都会不高兴的吧?
宁为没说什么,只是从木义云手里接过诊箱,取了伤药仔细为子懿敷上。木义云面上已有怒色,横眉冷声道:“小公子,这谁弄的!木大哥去打断那厮的手!”
子懿抬头看着站在宁为身边的木义云,淡然笑道:“子懿无事。”
木义云盯着子懿的脸,自是不信,他沉声再次道:“小公子,木大哥带你走吧,天大地大,我们总有躲得了的地方。”
子懿抬眸,双眸黑如墨夜,他缓慢而低声道:“木大哥,子懿还有事没做完。”
木义云疼惜的望着子懿,那份面容中既能看到安晟的影子,也能看到公主的影子。这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如果当年他肯替苏零拖延时间,或许公主就不会痛苦了那么多年,他是喜欢公主,却也是喜欢得自私了。不论当年是不是错了,唯今能做的只不过是按公主的遗愿将小公子照顾好,更何况,他是真心怜惜这孩子。
缓下心中杂绪,木义云才又问道:“小公子还有何事未做,木大哥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子懿抿唇浅笑着回道:“多谢木大哥。昨夜的事也是麻烦木大哥了。”
“不麻烦,小公子有需要的尽管说便是。”木义云看子懿有些累便静立一旁看宁为替子懿下针,他知道宁为的针灸对子懿有效果,可是那于子懿而言又是一种酷刑,需要花精力去抵抗那些难忍的疼痛,所以他也不再多言,既然子懿说了谢,那么就是会让他帮忙了。
宁为一边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边施针:“小公子,这针灸包我就留在这儿,我人老,走不动,小公子悟性高,也能忍耐,自个入针也不难吧。”
子懿点头:“子懿谢过宁大夫,宁大夫有心了。”
宁为长长的叹了口气,子懿真是个通透的人。这天牢今日能来,明日未必能来,平成王再大的权势也得臣服在皇帝下边,更何况平成王并无反心,若有,手握重权要反也早反了。
木义云和宁为离开天牢时,在大牢门外遇见了安晟。安晟询问的眼光看着宁为,宁为不似木义云般只冷目站在一边,他朝安晟随意作揖道:“小公子是内外皆伤,外加急火攻心。其实小公子还年轻,损了底子是容易病,但好在还年轻,王爷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晟目光深沉,颔首道:“本王明白。”
木义云嗤笑,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只是不能早些明白罢了。”
这话好比挑衅,安晟按下身后随行欲动的部下,看木义云与宁为走远才交代道:“你们就在牢外守着,不准再擅自离岗。”一干部下这才规矩立在了天牢外。
安晟让林中拎着食盒随他进入天牢内。子懿施针后的余痛还在身体里回荡着,可虽然疲惫,看到安晟还是依然强撑着站起身来规矩的躬身垂首,低眉敛目恭敬道:“王爷。”
安晟听到这称呼蹙了下眉却也没有恼,只是平静道:“懿儿,我是你父亲。”
林中将饭食布置好,安晟坐了下来,“懿儿,坐下来。”子懿听话坐下,眼神有些复杂,“其实父亲不必麻烦。”
安晟看也不看子懿,独自端起林中摆好的饭碗,夹了些翠绿的蔬菜与子懿,自己也夹了些才道:“不麻烦,能与懿儿一起吃饭,为父很高兴。”
子懿长睫颤了下,这才执起瓷碗旁的筷子,端起碗来与安晟吃饭。
“懿儿,七杀营父王收回来了,里面的士卒都不会有事。”
“子懿谢过父亲。”子懿真诚感谢,他确实担心七杀营被连累,不过父亲接手了,便不会有事。
“懿儿,父王说查也只是缓兵之计,……毕竟是皇帝。但不论如何,父王都会保你一命的,这是为父欠你的。”
子懿停下手中的筷子,安晟则将碗筷放了下来,他也没什么胃口:“懿儿,其实你可以去寻座小城,小镇,村庄,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可以让福宅的孩子与你一起,你可以不要参和这些事,不需要再让自己去背负任何东西。懿儿,父王说过你可以尝试依靠父王,父王可以护你。”
听到福宅二字,子懿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胸腔里的那些疼痛似乎又蠢蠢欲动。牢房里并不十分安静,可安晟却什么都听不到,他只是专注的看着子懿,等待子懿的答案。
促狭的沉默过后,子懿勾唇轻笑,抬眸凝望着安晟,相交的目光中,安晟看到子懿浓黑的墨眸里一瞬即逝的哀伤。
“父亲并不欠子懿什么。”
安晟眉头一皱,心中顿时失望夹着挫败,子懿是不打算抽身离开?他忧虑的转而问道:“懿儿,你为何会知道宇都起火?”
子懿思忖片刻,难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父亲信子懿,还是不信?”
安晟迎着子懿清澈的双眸,信与不信又岂能他言信便可信的?他是皇族的人,天下百姓皆是安氏的子民……那半城火海,他亲眼看到那些被救出来的人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手脚都烧没了,有的皮肤都脱落了,他亲耳听到在火海挣扎的人发出痛苦的嚎叫,那样的惨状让人心有余悸,真真的人间地狱。
安晟几乎肯定道:“懿儿,你是知道宇都会起火的,我听曾青说他看到你的时候,你正驾着辆马车,马车上有孩童的哭声,那是福宅的孩子,是吗?”
“是的。”
安晟有些惊疑,如何会知道起火的子懿并不说,可是他却承认知道,难道真的有关系?安晟突然冷声问道:“蚀渊真的是你让人送牢里去的吗?”
“是的。”
子懿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语气没有起伏,甚至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安晟一时愤怒胸口蓦然起伏不定,他有些难以置信,半晌后才从嘴里挤出话来:“懿儿,你是想要什么,报复夏国?自损躯体为的就是让父王更愧疚而利用父王吗,你知不知道身体发肤……”话到此戛然而止,安晟闭上双目,从那孩子十八生辰起的每一桩事从脑海里掠过,看似在为夏国,却又似在为权,不论为的什么,子懿从来不曾表态。明明感觉子懿性子淡泊,这几年却又似乎一直在与权挂钩,为夏国征服四方难道是为了将夏国一次性推翻吗?
这个念头在安晟脑中冒了出来,竟让他有些骇然,他突然忆起一年前他做过的那个梦,梦中他与子懿对峙着,子懿手中的长枪毫不留情的刺向他的胸口。安晟抚上自己的胸口,眉头紧锁着,已不知该说什么。
除了这样的理由,其他的都太过牵强。十七年的苛责,谁能真正做到轻描淡写的揭过?所以这事即使是子懿做的,他也没法再去怪罪,他有放纵子懿去做这些事,他亦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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