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第126章


除了这样的理由,其他的都太过牵强。十七年的苛责,谁能真正做到轻描淡写的揭过?所以这事即使是子懿做的,他也没法再去怪罪,他有放纵子懿去做这些事,他亦有责任。
安晟沉默无语,禁闭双眼。
子懿没再说话,他不知该如何说,怎么说,他在沙漠里生死存亡之际,掏心掏肺说过的,父亲到底没有彻底相信。
心里难得有些许委屈与失望,但好在也只是有一些而已。
耿耿芥蒂,懂得紧拥的时候偏偏已如流沙。
第125章
这几日除了林中为子懿送饭菜之外,再无人来过。大牢里腐臭的味道四荡,昏暗的光线与审讯的刑室里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嘶喊痛苦而尖锐的嚎叫交织着,让人心惊胆战,环境差虽差,但好在乐在清闲。子懿坐在方桌前,无事便自己研墨写些没什么意义的字句。
“啧,虽说你这字算不得大师风范,但笔力劲挺,运笔恣意随性,我仔细看看,从行字间还能看出写字的人的坚毅,淡远和沉静。”
子懿好笑的搁了笔,这该是奉承还是真挚的夸赞?张变努着嘴侧身倚着牢房的栅栏,忍不住玩笑道:“这天牢重地,我本想说得付多少金子才能进来瞅瞅,没想到我只是说要看望一下你,那狱卒立即就将我引来了,难道我一个侯爷这么有震慑力?”又瞄了眼牢房内,里头家什齐全,张变啧了声道:“看来是王爷有意为之啊,真的是够上心,连狱卒都这么松懈,也不怕天牢里的重犯都跑路了。”
子懿没有一点笑意,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外也未见什么情绪,他问道:“城南,如今怎么样了?”这几日除了林中再无人来,他能知道的真的不多。
张变嗤笑道:“还能怎么样,烧着呗,烧到火灭。那些个皇亲国戚要么大多住在北城,要么老窝在封地里,他们能有多紧张多在乎。火烧了两天才熄了,死伤不计……我本是来庆贺太后大寿的,结果碰这事了。”
“李斯瞿如何了?”
张变谐笑,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他?听说判了个玩忽职守罪,被打了一百棍子革职思过了,这思过和囚禁也差不多了,听说他爹李大将军把他关在家里的祠堂里,不准外出也没让人看望。就是不思过,一百棍也够他一个月下不了床了。”
子懿微微惊讶:“一百军棍?”
张变知道子懿关心,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放心,军法处看在李大将军的面子上也没敢狠打,打得虽重去了大半条命但是总算没要命,也没弄残,不过两条腿被打断了倒是真的。话说一个驻营将军半夜被人五花大绑在榻上也是够丢脸的,审问他他也只说是被人偷袭再审也审不出其他了便判了罪。但到底这罪判得算是轻的了,按律可是当斩的。”
子懿稍稍别过脸去,昏暗的牢房里,额发打下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张变虽然说得轻松,但心底也是酸涩不堪,皇帝派人下审,真是够狠的,那一百棍子真是险些要了李斯瞿的命。
张变盯着方桌上的针灸包,奇怪道:“我都不知道你还懂医?”
子懿本是在沉思,张变问了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一位老大夫教的,我也只是会认穴扎针罢了。”
张变更是疑惑:“你……病了?”
“不过是儿时攒下的旧患,算不得什么病。”子懿的双眸因桌前的荧黄烛火而显得黑亮,话却说得云淡风轻。
张变皱了皱眉头,心知子懿以前过得比他还差得多了,也不再说什么,只道:“我本是怕你在牢里过得不好,来看看你顺道看看我能不能关照关照一二,看样子也用不到我了。”
张变走后,子懿就一直端坐在方桌前,黑眸里的光细碎而黯淡,垂下的乌睫在下眼睑覆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他轻轻打开手,手心里躺着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白玉,玉前是雕刻精美的鱼化龙图案,玉后是一个精致镂空的懿字。他细细摩挲着玉后的那个属于他的字,一呼一吸间,繁思杂乱飞逝。
宇都南边重建已议妥,安晟松了口气,下了朝正准备离宫,殿门外久候的长寿宫太监总管看到安晟出来,立即上前躬身恭敬道:“王爷,太后有请。”
安晟这几日繁忙,今日朝下得早,原想去天牢看看子懿。宇都起火,不少大臣首议百姓安抚和重建城南,随后才言如此滔天恶行必须对此事犯人严惩不贷,甚至不少大臣言辞都十分过激,还暗责他安晟养虎为患,但都碍于他往时积累的威严,除了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说一些不重的话也不敢太放肆的指责。安晟知道自己的理智在这事上是不敢完全信任的,牵连太广,伤亡太大,已不是可以放任而盲目的去相信了。他对子懿有责任,对百姓亦有职责。
可他潜意识里是不信子懿会做这种事的,即使子懿想要报复也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方法,那孩子没有如此恶毒的性子,可是……他却又有为达目的不惜自损的手段。如此矛盾实在也是让他无比缠结困惑,可火应该不会是懿儿放的,否则为何会在火起后才带福宅的孩子们离开?只是他知道福宅对子懿的意义,别人未必知道,所以还是不足以为据。
如今就是子懿为何会调动军队而后又在火起后正好出城,为何子懿会提前知道宇都会起火。是否火虽不是子懿放的却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么多重臣唯有柳丞相当夜称病未出席太后寿宴而不幸身亡于城南,安晟总觉得事有蹊跷而柳下智就是关键,可惜人已经死了,化成灰烬尸首都找不到了。安晟心思百转千回,不知不觉已到长寿宫。
那太监道:“王爷,太后在后花园内不喜奴才们在……”
安晟颔首示意那太监可以走了,他知道母后的习惯。
安晟在花园深处的那块菜圃旁看到的太后正在菜地里除着草。“儿臣见过母后。”对于安晟的出现太后眼皮抬都没抬,还是专心致志的整理这块与繁丽花园格格不入的菜圃。安晟默默伫立在一旁陪伴,不言不语。
太后用小铲子为菜地松土,突然问道:“安晟啊,母后在这种一块菜地是为什么?”
“谨记百姓根本,不奢不骄。”
“这世间贪嗔痴恨爱恶欲,谁都断不掉那七情六欲。安晟,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舍的必不能留,莫贪莫痴……”
安晟不语。
太后站起身来,将沾了泥土的铲子丢入一旁的木桶中,手背抵嘴轻咳了几声,“母后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是古来都是忠言逆耳。安晟你莫也怪母后冷血,那孙儿乖巧懂事,文武功绩安氏孙辈无人能及,我也喜欢得紧,可是天家事,何时讲过情?母后只想好好保住夏国,不辜负先帝的遗托。”
安晟思忖片刻后才道:“儿臣明白。”
太后欣慰的笑了笑,拉着安晟的手道:“我这老太婆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晟儿啊,留下陪母后用晚膳吧。”
安晟知道最近太后身子越来越不利索,也时常病卧榻上,他总是公务繁忙而无暇来看望自己的母后,心中也多是惭愧。都说百行孝为先,安晟实在无法拒绝。
昏暗的天牢过道中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与之前的都不一样,稳健的声音伴着铁甲铿锵声能听出是军人的。
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不想镇北将军过得如此舒坦。”
子懿抬首望去,曾青站在牢房外道:“人过得太舒坦可不好,容易惹人妒。”
子懿轻笑起身,眼中却无笑意只有凛冽寒光,道:“曾将军是妒子懿此时的处境?不如下次曾将军也来试一试。”
曾青没想到子懿会反唇相讥,面子有些挂不住,本是有些怒火但转瞬便压了下去,冷笑道:“你也不过只能呈口舌之快罢了,本将军不与你计较。来人,把他押到刑室内,是时候该审审了。希望一会镇北将军还能如此淡然。”
子懿被推押进刑室内,刑室内布置了许多烛火,将不大的阴森刑室映照得清晰明亮,并且还点了香薰,将刑室内的腥味掩了去。刑室中摆放了一张榻椅,上头铺着绣了金龙的黄缎椅披和垫褥,榻椅后立着四个身着禁军铠甲的统领,而安繁就坐在榻椅上把玩手中的玉指环。
“跪下!”曾青喝道,加大手中的力道将子懿按跪在地。子懿膝盖重重的磕在寒凉坚硬的石地上,还未能缓解膝盖的疼痛便听到安繁幽幽开口道:“朕听闻平成王施压天牢,无人敢提审镇北将军,朕便只能亲自前来了。”末了皱了眉头补道:“真不知道这天下不知是平成王的还是朕的。”显然是非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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