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第145章


周顾看着她,深沉的眸子里涌动着不可名状的情愫。卿羽却又笑了,侧身让出路来:“城楼上看风景,可真是别有特色,只是我还念着锅炉上煮着的汤药,就不陪你们了。”
姜玉嫣然一笑,扯着周顾一路上了城楼。
何当走过来,叹息般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何必呢?”
卿羽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向下走,许是步子迈得急,一脚踏了个空,身子瞬间失去重心,摔了下去滚几圈,跌在地上,锥心之痛逼得眼泪嵌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而她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何当慌着一张脸从台阶上几步奔跑而下,双手扶住她的身子左右查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摔到哪里了?”
卿羽揉着脚腕,许久才闷闷道:“好像……扭到脚了。”
何当看她这般硬撑的样子,忽然感到心疼,遂过去将她揽在怀里:“你要是心里觉得不好受,就哭出来吧,为师在呢,为师会一直陪着你。”
方才她与周顾、姜玉的一幕,何当看得真真切切。这段时日以来,纵然卿羽和周顾明面上不说,但他这个做师父的,也感觉到二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从当初的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到现在的冷淡疏离别扭拘谨,实在是令人感到唏嘘。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感情本来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或许再深情的爱,在充满了刀光剑影的时间面前,都会被消耗吧。
卿羽靠在他怀里,眼中闪动着泪光,但迟迟不愿让它落下:“我心里没有不好受,只是觉得累。大师父,我真的很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
大师父抱着她,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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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崴了脚,终于有了时间可以休息。从前整日忙前忙后,现在突然一闲下来,倒不习惯了。金子会时不时的来看望她,讲些军中趣事给她听,不至于让她的日子太闷。
如此休养了几日,总算能下地走路了,她迫不及待的要去看伤员,刚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赫然望见周顾就站在门外,微微探手正要掀帘的动作略一停顿。
看到他来,她有些吃惊,但下一刻已被他打横抱起,走到床边安放了下去:“我听金子说你崴到脚了,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已经好很多了,”她往床角挪了挪,关切地望她一眼,“你的事情忙完了么?听说,下一役很是凶险。”
他似不愿跟她谈起战事,敷衍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遂站起身去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我这几日太忙了,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
他的眼里有着歉疚,卿羽却有些局促地接过茶水匆忙抿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太笨,走路没看清楚,不小心跌了一跤。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大师父说用不了几日,便会痊愈。”
听她这样说,他似乎才放心了些:“那就好。”
二人相顾无言地坐了片刻,气氛一时寂静得让人心慌,卿羽一杯茶水喝完,静静地捧着空杯,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花纹,一直将一圈的花纹来回摩了个四五遍,周顾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犹豫再三,道:“我这里没什么事,师兄你先去忙吧,军中一定有很多大事小情等着你去处理。”
他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凝注她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同我待在一处?”
卿羽一时愕然,他却淡淡一笑,掩住眼中的伤神落寞,而后站起身来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他的背影英挺却清癯,再一想到这几个月来他们之间的变化,她的心就闷闷的疼。
“你怀疑我。”
他的背影一僵。
卿羽忍住心底的翻涌,说出的话却是无比平静,笃定的语气愈加肯定了他的所思所想:“师兄,你怀疑我。”
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他似乎也在压抑着心里的情绪,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我怎会怀疑你,卿羽,这个世上最不会怀疑你的人,就是我了。”
卿羽微微一扬手,蓦地笑了:“师兄,你可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这几个月来,我们都在有意无意地避着对方,可能从一开始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误会,可时间久了,这误会也就成了一个死结,越拉越解不开。算起来,从去年还未攻破易云关的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对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惊痛之色,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你怀疑我和别人旧情难忘,这件事情一直是你心里的结,可它又何尝不是我的心结?”她说着,自手边的案几上取来一本医书,而后忍着脚腕处的痛感下了床来到他身边,当着他的面将夹在书里的一张纸拿出徐徐展开,“这张画像我从你的营中拿走后不久你就已经知道了吧,可是你从未说起过,也从未问过我,我们两个彼此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猜疑变本加厉,终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的目光移至她手里的画像上,上面的她,白衣清影,临风而立,笑容比身后的扶桑花还灿烂。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可理喻
“我失踪后,你曾派人去燕国寻过我,可你也清楚地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是去梁国找我,而非要去燕国呢?”她望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似看透了他一般,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心底藏着的最隐秘的部分揭开,“因为沈云珩是大燕皇长子,而我曾因清平公主的身份与他有过一致婚约。你笃定了我会去燕国找他,因为你怀疑我和他两厢有情……”
似被恰好说中心事,他立在原地,仿佛再无话可说。
她望着沉默的他,忍了这么久的眼泪,至这时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奔腾而下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打颤。
硬撑着说心里没有不好受是假的,说不委屈也是假的,她甘愿抛弃一切,不远万里地陪他远涉边关,陪他颠沛流离……原以为天上地下再无任何困难能横亘在他们之间,可到最后,他们还是走到了最坏的一步。
在他眼里,她温和懂事,全力支持着他的一切,从来都是冷静从容的样子,这般伤心倒让他头一次见。心头不禁掠过一丝疼痛,他伸出手去抱她,她却后退一步躲开了,自己抬起袖子将眼泪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面上一派冷淡。
周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终于缓缓放下:“是我太心急了。当时你不知所踪,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急的没了理智,不知道该我哪里找你,这才……对不起……”
人在着急的情况下是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不合乎常理的事情来,但同时,最直接的举动也暴露出了人的最真实的意愿。
“你不用说对不起,师兄,这并非是你的错,”她垂下头,语气淡淡的,“感情这回事,谈不上忠与不忠,毕竟,爱着的时候是真心的,不爱的时候也是真心的,既然皆是从心而发,又遑论对错?”
她将话说得轻巧淡然,他听在耳中却如雷霆万钧,顷刻间就击溃了心神:“什么忠不忠,爱不爱?卿羽,你这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么?”
她摇摇头,淡淡一笑:“我从不怀疑师兄对我的感情,可我也无法阻止师兄和别人的感情,对于师兄,我从未奢望过什么,师兄既肯接纳我,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几近暴怒地握住她的肩膀,“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她仰头望向他,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她忽然觉得,她好像越来越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又或者,她从未真正懂过他?
面对她的沉默,他心念一转:“你是说姜玉?”
她不说话,亦不否认。
他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才道:“此前姜玉是做错过事,可她已经意识到了错处,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若是因为曾经犯过的小差错就否定了一个人,未免太武断了些。而且,姜玉是姜平川的女儿,于情于理,我都有义务安置好她。”
卿羽双手在袖间交叠,相互捏得指头都发疼:“这么说,你们……”
姜玉曾对她说过的话缭绕在耳畔,当时不觉的有什么,如今再次想起,竟然如钟击鼓擂,久久不绝。可叹当初金子白费了的一番苦口婆心,可她那时一心只对师兄深信不疑,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们二人之间情深不渝足够信任对方,便没有什么人和事能离间得了这份感情。
却原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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