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4章


苏夫人听完回话,很是满意,便只说:“媒人的事无需担心,我已和老爷商量过,良缘馆的东家秦九姑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好媒婆,许多贵宦家要有喜事,都是请她去促成婚姻,我们府上请她做媒,想是不会错的。”
管家道:“是,那明日小的亲去良缘馆请秦九姑来同夫人商议下聘书之事。”
待管家禀完事情告退后,苏夫人把苏凰唤到跟前,道:“如何?”
苏凰瘪瘪嘴,撒娇道:“母亲,我都要困死了,这些事无聊极了,繁琐冗杂,我听了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让我回去歇憩呢!”
苏夫人正色道:“哪里是没作用的呢?你如今已经十四岁,还不学着些,再过两年,你还等着谁跟去夫家帮你吗?”
苏凰忸怩着,小声道:“母亲,我还小呢,要不然我二十岁再寻人家就好了。”
苏夫人哭笑不得,轻叱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男婚女嫁各有其时,哪里是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等你到了那个时候,谁家儿郎还会选你呢?都是我平日太过纵着你,叫你一天不如一天了。”
“母亲,那我明日再来,先让我回去歇憩好不好?”
苏夫人无奈,只得让从巧送她回去。倚门望着苏凰雀跃着远去的身影,在心里默叹一声: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05心事乱
仲春夜里绵远的草木香,也不能拂去忧心之人的怅惘。
怀柳脸上两线泪珠颤颤,微微一动便滴在软烟一般的淡青色衣襟上,先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垂髫分肖髻已有些许凌乱之象,簪于髻边的一支镶宝石碧玺镂梅花簪几欲坠地。萧明远脸色铁青,坐在书房宽大的檀木桌后,瞪着跪在地上的女儿。
似乎是被强烈的怒意吓到,书桌笔架上挂着的一排象笔也来回轻晃着,令他看不清自己女儿的脸。又或许,这十七年从未看清过?怀柳心里想的,他这当父亲的从来不用关心。从她懂事起,琴棋书画,针黻刺绣,哪一样不是给她找最好的老师!他只道,在他一心教导下,怀柳定是闺阁女儿的典范,如今到了婚嫁年纪,自己精心挑选的儿郎是安国公苏家的嫡公子,家世高贵,风采翩翩,又与她青梅竹马,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想到此处,萧明远的心头之火又窜起来,起身来回踱着烦躁的步子,厉声斥道:“你真是越大越无规矩!那苏昕有什么不好,竟让你这样哭得凄凄惨惨地不愿嫁?就是你不愿,萧家家训你竟是都浑忘了?三从四德也不知为何物了吗!父母之命已定,待过两天,苏家就会行媒妁之言,哪容得你任性,乱耍脾气!”
怀柳两颗如水杏眸满蕴着绝望:“父亲只觉得女儿在任性吗?”
“哼!”萧明远背着手又踱两步,立在离怀柳一丈远的地方,气冲冲道:“不是任性?那你倒给我说说,苏昕是哪一点不如你的意?你为何不愿嫁他?”
怀柳已几乎没有力气挺直身子,哀哀地伏在地上,只一味地哭泣,半句话也说不出。萧明远正在气头上,看到她这副样子,自然更是恼怒:“你觉着我冤说了你任性,要你说出个不愿嫁的缘由来,你又只知道哭!”说罢,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一直觉得萧家规矩正,萧家的子孙,无论男女,总会是礼仪孝悌之典范。不曾想,竟养出你这么个……罢了,我看是素日对你放得太宽,才致今日如此,既这样,你也该好好思过几天。”
怀柳心已如死灰,连一句求情的话也不愿说,只冷眼看着萧明远走到门边,对门外的人吩咐:“去请小姐的乳母来。”
屋子里的光线暗得很,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几盏鎏金莲叶烛台上的蜡烛一边流着烛泪,一边殷殷吐着恍恍惚惚的橘色的光,怀柳眼里映着她父亲颀长的摇晃着的影子,忽然觉得这间曾经熟悉的书房竟透着森森的冷郁陌生。拿帕子拭去眼里含着的泪,再抬眼,目光所及之处,蓦地又清晰许多。
雕如意云纹花梨木博古架上搁着的沙漏悄悄地漏着细沙,怀柳跪在那儿,静静听着它“沙沙”的声音,眼睛看着一个小格子里摆着的小香炉,当香炉里的三炷檀香终于燃到一半的时候,乳娘的声音黯然响起:“大人。”
萧明远沉沉道:“扶小姐回去,好好教导她,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便是禁足解除的日子。期间若有人胆敢让小姐出藏词馆的门,”他略顿一顿,眼里是无边的阴寒:“那他就自己滚出我萧家大门,永远不可能有回来的机会。”
“是。”
乳娘的手掌粗粗的,怀柳被她扶着的时候,手臂被磨得有些疼,然而现在,皮肉再疼也不重要,怀柳只在乎那双手是多么温暖。她心里一遍遍回忆着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忽然才发现,她最亲最亲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哥哥,而是身边一路搀着自己的乳娘啊!爹娘给了自己生命,而无论何时都陪着自己的,日日夜夜照顾着自己的,分享了自己那么多喜怒哀乐、倾听了自己那么多小女儿的秘密心事的,只是乳娘呵!
怀柳已记不清是如何走出她父亲的书房的,只是在她再次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周围赫然已是藏词馆的陈设。她的手轻轻地触在床上铺着的满地花织金锦被上,眼角余光还能看见床前的梅竹纹轻容纱帏帐。这些都是做丞相的父亲给她的,然而,这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一直被父亲囚禁在这个奢靡的牢笼里?
“小姐,可别太伤心了,啊?”乳母见怀柳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劝道:“大人是一时生气,说重了话,等过两天气消了,自然就不禁你的足了。现在你这样伤心,若伤了身子,可不值得!”
怀柳勉强笑了一笑,柔声说:“乳母,我并没有伤心,不要为我担心。”
乳母坐到怀柳身旁,有些干枯的手抚摸着怀柳年轻的脸,叹着气:“老奴不敢自以为小姐的娘,可这么多年来,老奴是一直把小姐当亲闺女一样看待,看着小姐在我怀里一天天长大,出落得漂亮又乖巧,心里真是比什么都高兴。”她转回手去拭眼里的泪,用略带哽咽的声音继续说着:“可如今,老奴大概老了,小姐也大了,小姐的心思我也越发不能明白。”
“乳母……”
乳母摇摇头,继续道:“老奴知道小姐一向是最听话的,从来没有违逆过丞相大人的意思,现在小姐如此坚决,必是有原因的,不管怎样,老奴都会陪着小姐。”说完,起身又道:“天色已晚,今晚就不叫箩衣了,老奴来服侍小姐梳洗罢。”
怀柳一个人静静躺在锦被里,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一个人的身影。就像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那梦里她自己是一个看客,在众多的看客里平凡得不值一提,然而整场梦里,那个天神一般的少年郎,却始终是唯一的主角。
在那个和往年并无半点不同的寒月,一同去冬狩的人围满了南郊的山林,那么多的人驰马逐兽,自己却满眼里只能看到他。
他骑着一匹高大的乌云踏雪马,麦色的面庞配着一件玄色的狐皮斗篷,说不出的英武神气。那马儿被他驱使着,穿林飞土,好像能懂他的心一样得力,他手中的箭也好像比别人的更聪明些,总是一下子就能射中,林子里乱窜的猎物在他手下就如探囊取物一般,毫不费力……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这样的儿郎,不是比书生好太多吗?
☆、06骐骥点墨
安国公府里一大早就开始了昨晚未完成的忙活。苏夫人正领着一脸困倦的苏凰查看纳采之物,就见管家来报:“夫人,秦九姑来了,您看现在是否要见?”
苏凰听见母亲的声音里都透出欣悦:“当然要见!请她先在承安堂等候片刻,我与小姐随后速来。”管家领了命刚转身,苏凰就被她母亲拽到凝香堂内,让南春等人服侍她又认真匀了一次面、梳了一次头才带她去了承安堂。
承安堂是苏夫人会见外客的地方,以前苏凰不理事,也甚少来这儿,只觉得这屋子比父亲的书房还叫人拘谨不安,总不及母亲的住处亲切,所以不爱进此处;今天跟着母亲进来,倒也觉得没什么不一样。苏凰从承安堂前的石阶上走过去,看见屋内一个着黛青色对襟襦裙的妇人坐在西边下首的椅子上喝茶,管家正与她说些什么,故而她不时点头听着。
苏夫人在门口便盈着笑意开口:“招待不周,还望九姑见谅啊!”
秦九姑正与管家说着话,乍一听见这声音,连头也来不及抬,慌忙向门口处见礼,口中道:“夫人可别折民妇的福!莫说府上照顾十分周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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