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晏庄》晏庄-第7章


陆夫人也笑,“丫头哭什么?”
陆青瑶说:“青瑶也想承欢在太太膝下,想了多少年,今儿高兴,喜极而泣呢!”
陆夫人牵了她的手,小指和无名指上的金护甲微微翘着,“儿子多了,总对女儿多偏些心。你妹妹没出生的时候单你一个,小小人儿却比谁都聪明,天天‘太太’‘太太’地叫,我也爱得跟什么似的。只怕你不容你妹妹,才没了后来。近些年瞧着你也长大了,稳重不少,与家里兄弟处得都好,接你过来,就帮着我多看顾妹妹些。”
陆青瑶心说妹妹与她同岁,要她看顾什么呢?要不是后来生了这妹妹,陆夫人还是爱她的。横竖想下来,都是陆合欢的错。手被陆夫人捏得生腻,她蜷了蜷,才低声说:“太太说得是,我都听太太的。”
合欢靠着陆夫人,直勾勾盯着陆青瑶看。要说她猖狂,家里的下人都不喜欢她,但她在陆夫人面前是真乖顺,一点儿也瞧不出是做样子来的。难怪陆夫人嘴里总说她沉稳,她先时还想不透到底哪里沉稳。
看着别人勾诱自己亲妈要邀宠的样子,总归自己心里不舒坦。合欢伸手把陆夫人的手拉回来,撒娇道:“你们弄得母女相认,滚滚热泪,把我往哪里摆呢?”
陆夫人回头看合欢吃味儿的小脸儿,心里大为受用,笑得溺爱都在脸上,“我与你姐姐说两句体己话你也有醋劲儿,合着我不能与旁人说话儿了。单是你的,谁也不能动用。”
“自然是的。”合欢往陆夫人怀里腻了腻,惹得她只是笑,在她背上轻抚。
陆青瑶看得眼珠子也红了,低着头咬唇蹭指甲。
忠王府比信国公府要大,构置也尽不相同。今日为太妃寿辰大宴宾客,大门正厅正堂一开到底,没有往日那般深锁门楣的模样。合欢随着陆夫人先去太妃上房,拜见老太妃。上房内早已袭地铺满红毡,屋里焚着松柏香。老太妃坐在正面炕上,身后靠大红彩绣云龙捧寿引枕,上面搭着黑狐皮的袱子,身下又坐着白狐皮坐褥。
合欢和陆青瑶随陆夫人一起行了礼,要退至一边儿,老太妃却冲合欢招手,“快过来让外祖母仔细瞧瞧,都长这么大了。我上回见你,还到处爬呢。一对眼睛圆圆的,跟铃铛一样儿。”
合欢移身过去,被她揽进怀里,甜糯地叫了声儿,“外祖母。”
☆、第7章 荷风箫音
忠王府历代子嗣不盛,老太妃膝下嫡亲的只有宁德郡主陆夫人和袭了王爵的忠王。忠王另有一庶出的弟弟,年方二十。因德行有亏,成日只知斗鸡走狗寻花问柳,闹得府上也不安生,遂早就分出了忠王府,另立门户去了。其他庶出的也是没有,因老太妃只有合欢这么一个外孙女,自然是心肝儿宝贝地疼得掺不上半点儿假。
老太妃今番五十寿辰,皆由家媳忠王妃一人操办,据说忠王妃是个能干的妙人儿,陆夫人且不及。请客摆宴、置戏上酒,一切妥当。宴席设在忠王府望月楼,楼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红木小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的百合宫香。旁边再设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皆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茗茶。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
先时老太妃迎客,与自家几位老妯娌,并来家女宾,在自己上房小谈。等到了入席时分,便领了这些个人物,俱到望月楼入席。那时酒果已上,合欢按着安排的高等座次入了座,旁边儿的各家姑娘却一个不识,偏别人个个都识得她。陆夫人念合欢没见过这么多人,怕她促拘了,便让陆青瑶与她一旁坐着,照看她些。陆青瑶心里总有些膈应——合着陆夫人处处拿她当陆合欢奴才来使的。
合欢打小独处惯了,前世也不是个太爱热闹的人,三五个凑对儿逗趣尚可,再多就嫌吵噪了。山珍海味的也是自小就没少吃,不能勾着多少趣致。酒席罢,撤了席面,上了茶果,唱戏的拉开帘幕满头珠翠地开了一嗓子,大家伙儿又欢欢喜喜看上戏来。
合欢跟看了两出,到底不得趣儿,再坐不住。酒糟味儿还在鼻尖上绕儿,熏得她脑袋晕晕也是要醉一般,便要离席。墨七去禀了陆夫人,随她下了望月楼,笑她:“没喝的人先醉了。”
“确是醉了。”合欢按了按脑子,觉得外头的空气好了许多。
那边儿陆青瑶不想做她的衬景儿,又想与别家姑娘热络热络,自不跟了来,也算称了合欢的意。
忠王府够大,合欢穿堂走巷绕了七八弯儿的路才入了府后的园子。这会儿府上四处除了守夜的婆子媳妇儿,没有正经人儿在外头,都捧着老太妃的寿呢。那些婆子在墙根下守着,暗摸摸拿了酒肉来吃,一边儿又赌上钱来了,闲嚼各家是非。
合欢走在花|径上,脚下有踩动落花的细碎响声,闲事不往耳朵里去,忽听到一句“你瞧见信国公家的七姑娘没有?”才慢下了步子。墨七看了她一眼,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听另一妇人说:“那精养在闺阁里七年的娇小姐?谁个见过?你见过不成?”
“今儿来了王府你不知道?顶着高高的髻子,娇生生的,画里的仙女儿一般。怪道陆夫人生她的时候合欢开花,她生来也厌人奶水,还差点夭了,想来就不是凡俗之人。只如今大了,将来要行的未免都是凡俗之事。再过几年能定亲了,横竖跑不了还是咱王府的人。小世子今年十三,等她四五年也等得……”
墨七听了这话脸燥,要张口训那嚼舌根的婆子——她家姑娘才刚七岁,岂就能胡乱配人了?合欢伸手捏了她的手按了一下,让她噤声,拽着离了那花|径,往北到了园子处。合欢站在虚设的月洞雕花门里笑,“又不是把你配人,你急什么?”
墨七跺脚,“羞不羞?这话听了岂还有乐的?”
“你没听她们里外都赞着我么?不乐还要哭?”合欢往园子里去,园子里这时候无人,廊庑下有灯,是个安静敞亮的去处。
墨七跟在她身后,心想她还小未必知道配人的细处,却还是不得不与她嘱咐一番,“女孩儿家矜贵不能少,若是谁人都能议论,安个不知所谓的姻缘在头上,岂不没了身份?姑娘家清清白白的,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叫人拿这个说事……”
“念叨起来,你倒是不输刘妈妈。旁人暗下里嚼舌根子,哪里就知道了?你要拔人舌头,也得有根据。乱点鸳鸯的事儿,谁不爱干?将你配了,你就是配了?再说这也不是国公府,由不得咱们耍横。”合欢走到一河池边,放眼望了望河上景致。
墨七弯腰折了根荷叶,擦了茎上肉刺儿,放到她手里,“话是这么说,但听到了与没听到当是两个样子。姑娘那样儿……”
合欢哪里听不出墨七是在数落她不矜持,她却真不把这过家家的说法放心上。她才多大,再要找对象,也得再过几个年头。陆夫人宠她,到时候也没有胡乱给她配人的道理,她且不担心这个。那《女戒》《女则》里的妇德妇容大道理多了,她不爱看,自也不爱听墨七数落这些。
“罚你在这头等我,我往亭子上看看。”合欢捏了荷叶,兀自上了浮桥。墨七要跟,被她转身叫停了,只好自个儿留在了浮桥一头,又是伸长了脖子嘱咐一番,“姑娘别胡闹,早些回来,奴才带您回楼上去。吃茶看戏,比这外头热闹……也免得太太担心……老太妃许还找您呢……”
“哎呀……”合欢暗自感叹,这俨然是第二个刘妈妈,再无疑惑的。
合欢去到湖心凸碧亭,俯栏嗅荷风。这亭子立在水中,总有三面建浮桥连岸,四周皆是荷叶包围。软风荡过荷叶抚过脸畔,痒面沁心。合欢搁下手中一盏荷叶,从袖中掏出排箫来,搁在唇边吹将起来。排箫音色纯美,轻柔细腻、空灵飘逸,还带着呜咽之感,是陆瑞生近两月内新教她的乐器。合欢甚是喜欢,随身带着一个,闲来无事便拿出来练练技艺。
一曲转毕,自己也神色恬然,收起排箫往栏上倚了。借着才刚听墙根的话,思绪怡然地想着自己这辈子不知嫁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有他三叔和五个哥哥那般丰神俊朗?性子又该是什么样儿的呢,大概不是她三叔那般冷雕和她四哥哥那般骄横就好,得温润如玉,像大哥哥和二哥哥。合欢想得欢喜,忽听一声音于另侧传来,“什么人在亭上吹箫?好生风雅……”
合欢虽不爱听那三从四德的论调,但属于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她还是遵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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