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记-晏庄》晏庄-第53章


合欢听着这话有些怪,稍抬了下眼睑,复又低了下去,“太后说得是,臣妾不敢有微词。”
叶太后伸手来拉她,把她拉到炕上,“说了不必拘着,就拿当在王府一样,这里也没有外人。瞧你这小心的模样,我看着也心疼呢。叫靖王知道了,再怪我没招待好你。巴巴儿把你从王府叫进宫来,岂是叫你赔小心来的?”
合欢不知道叶太后真假,惯常听说她是心计狠毒的。今番特特与她相好,不知又是为的什么。她坐在炕上,尽量舒缓神色,与她来往说话。甭管叶太后嘴上说得多亲近,她自个儿心里捏着分寸就是了。
叶太后与她说些家常,兜兜转转地便绕到了靖王身上。她说:“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常在一处玩儿。打小的时候他就是个直性子,但却从也没对哀家黑过脸儿。他事事都先紧着我,这世上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对我那样儿好了。后来哀家嫁给了先帝,他也一直未娶妻,娶了几房妾室都是太皇太后硬塞的,他哪里瞧得上半点呢。他心里啊,打小就填着人呢。”
合欢不是傻子,岂有听不出叶太后话里味的,却也只能笑脸相陪。叶太后暗瞧了她一眼,把缠了绢纱的手指放到炕几上,继续说:“大周上下,他是最有本事的,却没有要皇位,还是给了先帝。如今先帝去了这么些年,他又尽心尽力辅助我们母子,实在叫哀家不知如何感激是好。好在他是娶了你了,否则我这心里啊,终将一辈子不得舒坦。”
合欢压着情绪,双手掖在小腹上动也不动,脸上却笑笑回话:“王爷既做了摄政王,自然要尽心尽力辅助陛下。等陛下再大些,能自个儿理朝政了,也就好了。”
“还得要些时候呢。”叶太后佯做叹气,转目看向合欢,“今儿与妹妹说话甚是投缘,妹妹必得陪哀家说尽兴了才好。否则,不放妹妹走呢。”
合欢心里膈应,面上端着,“能与太后娘娘投缘,是臣妾的福气。”
话说至此,她早也看出来,叶太后此番来就是明着暗着跟她说自己和靖王情深意切的,又或着说,是靖王对她叶太后情深意切。因她不娶,因她让皇位,又因她尽心尽力做摄政王。
叶太后今时旧时的事俱说了许多,没个条理的样子,真像是遇着了投缘的人才说了颇有兴致地说了那么多。她说到小时候,说那时多是不懂事的,却好玩得紧,说靖王要为她建楼阁,种鸢尾,因为她喜欢鸢尾,“说起来都是往事了,还是小时候的日子纯简些,不像长大后。那时竟是能信口胡说的,他还说自个儿这辈子就不娶了呢。瞧瞧,还不是娶了妹妹这如花似玉的,我瞧着也为他欢喜。”
再提起娶亲的事情,叶太后又说:“他的怪事可多呢,七八年前那会儿,太皇太后又催他娶妃。宫里摆宴,咱们都在。大伙儿都帮着太皇太后参谋他的婚事,要给他定哪一家的姑娘。我不过掺和着说了两句,他就来堵我,说既然大伙儿这么着急他的婚事,他便定了吧,竟说出了妹妹。那时候妹妹才多大,不过才七岁,你说他怪不怪?便是不想娶亲的,哪有拿这么小孩子来赌气的?后来他还真叫先帝下了婚旨,简直胡闹。不过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娶的妹妹。”
合欢的食指丝丝拉拉在手背上划过去,直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数道白痕。心仿佛浸在冰水坛子里,一点点冷下去,脸上的笑意却配合着叶太后的神色越发兴致勃勃而灿烂,道一句:“那王爷还真是怪呢,外头人都说他与寻常人不同,原来真是不同。”
叶太后笑出声,忽动了动身子,“好了,说了这么些话,哀家也乏了,要歇会子。这有了年纪的,就是不比妹妹这样有精神。妹妹不常进宫,哀家叫人带妹妹在宫里各处走走,再回去不迟。”
合欢并不推辞,辞了叶太后后随着太监宫女到宫里简单逛了逛,才出宫回靖王府。这一路上摒着气想了许多,桩桩件件都往她心头上敲锤子。马车晃得她想吐,心里堵得发慌,扯着帕子勾断了两根玉葱般的指甲。
☆、第51章 夜色沉沉
回到玉鸣轩,合欢命墨七和小五收拾些随身物件儿,与余管家交代了几句便备车回了娘家。虽则她从没想过靖王能与她一生一世一颗心一双人,但突突得知她一直以来不过就是他眼中的一件工具,也成了叶太后眼里的笑话,怎么能忍?这几个月间培出来的温甜心境,算是一下子碎了个彻底。
怪道他一直不急娶亲,又会在七岁的时候要娶她,原来不过是为了在王府里添个摆设,堵当时太后的嘴,更多是为了和那时还是叶贵妃的叶太后赌一口气。说过要为叶太后建屋舍,所以在王府里设了三金阁,院里栽的全是鸢尾,且他回王府从来都是歇在三金阁。叶太后学名叶鑫,极爱鸢尾,还有哪里对不上的?
既如此,他便一生不娶,单为叶太后付出就是了。又何苦,抢了她的亲,破了她和卫珩的婚事,到头来叫她成为一个替身笑话!
想得心里憋闷,马车轮子的咕噜声在耳边吵得更是心烦。合欢伸手打了一下车围子,长长吐了口气。车外空气沉闷,忽地滚过乌云下起雨来,撩进车内一阵凉意。她心里静了些,抽回手,想着好歹自己还没习惯王府上的假象温暖把心交出去,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回到国公府,自先到陆夫人上房。陆青瑶亦来给她行礼,问她:“怎么一个人回来,王爷呢?”
“他是身份不寻常的,哪有多少闲的时候?”合欢敷衍过去,不叫陆夫人和陆青瑶担心。她在靖王府实没受什么说得出来的委屈,在叶太后那里听来的话,怎好跟她们说?便是真受了委屈,也不好事事与娘家人说,徒让陆夫人烦恼罢了。因只说:“王府冷清,无人作陪,我回来陪母亲和姐姐多住几日。”
陆夫人和陆青瑶也不生疑,自然随她的意。
陆青瑶仍住在羽商阁,陆夫人也把合欢先头住的那间上房把了她。如今乐房里的东西都给合欢做了嫁妆,这羽商阁除了清净和大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合欢晚间就与陆青瑶同床而眠,不要丫鬟在屋内上夜服侍,合着被子悄声说些体己话。
陆青瑶如今是遂了愿,到底与忠王府卫珩定下了亲事。说起来合欢也从中使了些力,成全了她。一来靖王那边儿对忠王府但凡有些态度,别的贵胄世家都记着靖王抢亲那一宗,不敢与忠王府结亲。二来,陆夫人这边儿再做做功夫,久而久之也就成了。
虽心有欢喜,却也不无担心,陆青瑶还是打心底里怕忠王妃的,问合欢如何是好。合欢暂把自己那头不快搁着,与陆青瑶说这些婚后婆媳相处之道。无非是,该到的礼数都得到,不叫她做婆婆的说出不是来。再者,也不能装成了软柿子,凡事都受婆婆拿捏。罢了小声言语:“我捏着忠王妃一个把柄,现今告诉你,你搁在心里知道,瞧着不对也可用一用。”
陆青瑶早就听合欢说过她手里捏着忠王妃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她一直没说。如今既肯说与她,她当然是要听的了,因抓了合欢的手,听她小声一通言语。听罢了,遮唇怔怔,“竟有这事儿?”
合欢清了下嗓子,“是我撞见的,再没有假。我只说与了你一个人,你不能再跟旁人说去。原就是丑事,怎好张扬?你心里有数,暗地里观察着。她若实在对你不好的,你便治她。这么些年没出岔子,估摸着二舅舅和她的关系也没断掉。只要抓了实据,那就是个死。”
陆青瑶点头会意,心里默默记下这些话来。说罢了她的事,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她才问合欢,“你在王府到底怎么样?靖王担着摄政王,应是很忙吧?”
合欢从陆青瑶手心里抽回手,大不愿意提这事儿。要不是今儿见了叶太后,听了那一通话,她定说王府的日子极好,靖王是个性子直面相冷的,但体贴。然于此时,靖王在她心里算是半点优点也无了,早在心里打成了一无是处。他是忙,却不知成日天在宫里忙的是国事,还是情|爱私事。叶太后今番一席话,难道不是在对她示威?说来也好笑,权力地位极顶之时,许多荒唐事做得也就坦然毫无顾忌了。
合欢敷衍了陆青瑶几句,转目看着帐顶。夜色沉沉,想想还是未嫁的日子好。这会儿有了难处不知对谁说,也不知哪里才算是自己的家。
屋外夜色笼罩,大雨后的空气氤氲着泥土的腥香味。皇城静坐在夜色中,灯盏缀出一片璀璨朦胧之意。靖王与新帝在御书房批折子,料理下头奏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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