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13章


檐下有条小水渠,被打落的春花与落叶都流入其中,顺着小水流,流出了矮墙。
裴真意脱下雨披还与店家,随后才将那塞满了绿叶的布袋拿了出来,同店家借用了后厨。
一兜的绿叶,裴真意将两种叶片分开,随后分了两锅各自加水。
沉蔻觉得新鲜,也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到了裴真意拿出盐时,她恍惚之间还以为这是要做汤喝。
第二日风和之下檐铃安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这次到戊原,裴真意倒是多加了个心眼,选的房间是两张卧榻、用一面薄屏风分开了的双人间。
那屏风十分轻薄,在白日时可以很方便地收叠起来,并不阻碍,而到了夜里时,则又可以将两张床分开。
这样其实十分方便,但结合了这房中的光影位置,又多了些说不出的微妙。晨间醒来时,裴真意便隔着屏风,看见了别样的风景。
随着晨光大起、金光通透,光影便从窗中倾泻而入,打落在了裴真意身边的屏风那一头。
这样的光照很快就在屏风上勾勒出了那一头的物影,也将沉蔻的身姿尽数描画,仿佛皮影戏一般映照在了那薄薄的屏风壁上。
沉蔻已经从床上半坐了起来,叠着腿坐在床边,似乎正将双手背在身后,系着最里那件里衣的系带。
那被天光勾勒出的纤细身影隔了一扇屏风,落入了裴真意眼里。
眼前一幕诚然是好看、是出尘而绝伦的风景。裴真意的指尖轻轻动了动,随即无意识地点上了手下的被褥,在那被面之上描画,一时指尖所过之处,褶皱与沟壑都尽数被抚平。
这风姿为她所记、为她所描,屏风那一侧的人影也随着金芒渐盛,一丝一缕地尽数录入了裴真意的神识最里。
她是不同的,不同于裴真意所见过的任何人间,也不同于那人间里的任何一个过客。她的一切都那样美好、那样无垢,那样绝尘而非凡。
“裴真意”
裴真意正混乱地出着神,就听见那边传来了沉蔻的一声轻喊。
再回过神来时,屏风那边的人影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仿佛正趿拉着鞋,要朝屏风这边走来。
裴真意看着被自己用指尖勾画得一团糟的床面,赶忙应了一声,随即抚平了被褥,披上短袍从床边站了起来。
今日雨停,虽说日头上仍旧有些阴晴不定,却到底也是个外出的好时机。
两人巳时有余转醒,时间其实算不得早。裴真意是随性惯了,平日里她独身一人时,往往是爱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夜间作画亦是爱作到几时,便熬到几时。有时候一个人在无人处待着,焚膏继晷昼夜不分也是常有的事。
于是眼下看着天光大亮,她也并未感到心急。
两个人从从容容找店家讨了些吃食垫肚,随后规整一番带上些干粮,才慢吞吞骑着马从旅店中走了出来。
这派头,倒是丝毫不像为了谋生,反而更像是一番春日踏青、午间出游。
戊原镇里砖路粗糙,裴真意马袋里的瓶罐碗碟也就胡乱碰撞,闷在袋内发出叮啷纷乱的响动。那声响同马铃微沉的声音混在一处,伴着马蹄清笃之声,一时别有意趣。
待到马蹄踏着未干的泥泞江边道、踏入了戊原镇后的一方水泽中后,阴晴不定的天色也已经变了好几番,眼下日头正隐在了浓云后,四下微黯。
“啪”地一下,身边传来一声轻响。裴真意看着已经下了马、将一方大伞深深扎入泥地里的沉蔻,先前担忧天气的心情顿时消散。
既然她在此处落脚,那便是此处也罢。
想着,裴真意也下了马,四下看了一圈。
戊原向来以水天一色、芦丛青葱著称,景色入目虽有几分荒凉,却仍旧难掩浩荡。裴真意选了一处宽阔的视角,随后便折来了许许多多的芦苇,铺陈在了草地上。
作画需要平稳的心境,也需要适宜的环境,裴真意却并不挑拣此地的潮湿泥泞,只很快将周遭打点了一番后,迅速扎紧了袖口,点晕开了碟中墨色。
沉蔻离她很远,站在她身侧数步之外的江水之湄,正研究着裴真意带来给她玩的鱼竿,时不时将勾饵抛入水中,又摇摇头立刻收回来。
风轻而缓,眼下正是春末将夏,芦丛的颜色还很青嫩,却又已经长到了足够的高度,在时明时暗的光下窸窣摇曳。
沉蔻钓了会儿鱼,一无所获,反而被水弄湿了半个袖子。她百无聊赖地折了一支芦尖,用指尖捏着转来转去,同时回过了身去,看着裴真意的侧影。
眼下日头都已经移到了天中,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沉蔻都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处地方站,裴真意却仍旧还是沉蔻最开始看到的样子,跪坐在那一团厚厚的芦叶之上,执笔行云。
沉蔻并无意去打搅她,一时立在原处看了片刻后,便自己走了开,绕着芦丛寻了一圈马,又从马袋里摸出了早间带来的几块饼。
这饼是裴真意特地亲自多加了些糖的,沉蔻咬了几口,眉眼都弯了弯。
一时风和云缓,日长絮轻。
12。钟鼓
“”
裴真意驾着马,看着眼前的浩浩江水,一时沉默无言。
眼前原本好好待着的芦苇地忽然变成了一方岛屿,中间成了一大片不知深浅的泥泞水泽,怎么看都不像是马能走过去的模样。
“我忘了此地是江边,眼下季节,江边会涨水。”裴真意看似冷静地解释了一句,勒住了马。
眼下二人所在的这方泥地并算不得十分开阔,裴真意坐在高马背上,也只能勉强将视线穿过重重芦苇看见这涨水后的小岛,应是狭长弧形。
应该是有出路的,不至于无路可寻。裴真意看着沉蔻仍旧毫不担心的面色,心境一时竟然也放松了下来,沿着那阻隔了两岸的水边,缓缓朝前走去。
眼下画虽已成,时间却早已到了申时之中,距离二人方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有余,几乎是由早到了晚。裴真意将完成了的画卷裹好了油布,细心缠包,也并不放在马袋里,而是万分小心地背在了背上。
由于戊原本就空旷少人,二人此番所在更是几乎不会有人来往的芦苇丛中,裴真意也就并没有戴幕离,面纱也只是松松散散,堆在了颌尖之下,维系在脖颈上。
一路上江边芦苇高而茂密,拂在马腿之上,微湿而带着清新之息。
江水微浊,随风粼粼。
“或许我们可以碰见些船只。”沉蔻看着远处江面上的细小黑点,回过头看向裴真意,轻声说着“如若遇见,那便可以直接将我们载回去。”
裴真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很远的水天相接之处微光摇曳,那些小黑点确实像是船只,不过那应是捕鱼归来的戊原渔人。
戊原的渔船都不大,又多半地方都盛满了活鱼,若是光带上她们两个姑娘还并非不可,但两人胯下的马却当真成了难事。
若是弃马回行,二人便要将马袋悉都取下带回,将两匹马留一夜在这浅滩小岛上,第二日再来寻回。
虽说第二日可以寻回,但那可能性却其实算得上渺茫。脱缰的马历经一夜,可以泅水也可以远逝,哪里是说找就那么好找的
眼下戊原镇小,并没有像样的马市,若是马当真丢了,两人或许还当真要苦于交通。
一时二人沿着江边缓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种种可能性,马蹄上覆盖的淤泥深深浅浅,沾染又脱落。
随着二人沿途而行,那迎面而来的小黑点也渐渐显眼了些。裴真意仔细看了看,那原不是单一艘的渔船,倒仿佛像是一群。
这便好办了些。眼下既然船多,便或许可以分开来,一道将两匹马载回。
随着地面的渐干,裴真意也已经下了马,此刻对于江面便更加看不清楚,一时只见到芦丛交错、光影斑驳之间,远江的船群渐渐靠近。
沉蔻还坐在马上,不肯下来,便也就对那船群看得清楚。
“裴真意,那不像是渔船。”沉蔻小声说着,倾身点了点身边裴真意的肩头,指给她看“我好像看到有人撒花儿呢。况且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裴真意兴致不大,但她见沉蔻仿佛十分好奇,便也就提起了几分精神,朝那头微微眯眼仔细看了看。
“嗯,或许是撒饵喂鱼也未可知。”裴真意看了一眼,淡淡答道。
正言谈间,那船群也由远及了近。
那一丝原本遥远的不同寻常之声也愈发清晰、愈发靠近。
入耳是微弱的钟鼓琴瑟声,顺着浅风中粼粼江面传来,沿着水面,很快扩散开。
那乐声极具特色,仿佛是靡靡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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