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59章


沉蔻脸颊微绯,闻言声音极轻地答道“是起名之人有心。”
江心亭闻言却也不多问,只是垂眸莞尔。
三人言谈至此,吴云一便从外进了来,甫一入内便恭恭敬敬朝江心亭行了一礼,唤道“师父。”
“嗯。”江心亭正一心一意看着匣中蟋蟀,闻言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吴云一守礼,江心亭淡泊,如此看来这师徒俩即便互相作了伴,却也难免了平淡少趣。
沉蔻想着难怪江心亭要在信中向蔺吹弦幽诉无以聊慰了。
江心亭缓缓合上木匣格盖后,抬眸朝吴云一招了招手。
吴云一走至近前,江心亭才站起身来,拍拍她肩头朝裴真意道“这恐便是我这一脉的独苗了,来看看,你的小师侄。”
“云一见过小师叔。”哪怕方才已经见过,眼下听着江心亭所言,吴云一还是恭恭敬敬又朝裴真意行了一礼。
“凡来的几个,都嫌弃咱们云堂没落,不日便走了。只剩下云一,陪了我这些时日。”江心亭伸手替吴云一理了理微乱的后衣摆,朝裴真意笑道“可惜她还是不及你会讨我欢喜这孩子太过守礼。”
原来江心亭的性子也是这样散漫的么沉蔻闻言微微讶异,心下暗想着原先看江心亭语不高声行止和缓,又曾听闻她善默喜静,便还以为她也是个恪守礼制的人呢。
裴真意闻言却笑“守礼错在何处这样说来,我们三个都散漫,便唯有云一更像师父呢。”
奚抱云守礼,却偏偏三个弟子虽然面上看起来万分规矩,底下其实都是些散漫性子。
这样的性子在奚绰在世时未显端倪,而眼下早已过去十余年,便连江心亭都微微松散了下来。
“是啊,若是师父在世,一定要把你我都赶出去,只喜欢云一一个了。”江心亭笑言。
“徒儿不才,只好守礼些,才能免得惹师父不喜。”吴云一面上仍是清浅肃然,正色答道。
“我倒希望你活泼些,像漪儿小时候那样爱笑,又能逗我开心,那便好了。”
江心亭语调浅浅,只是这样随口一说,但话音方落,沉蔻却眼看着吴云一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小徒弟似乎不喜蔺吹弦呢。沉蔻敏感地想着,回眸去看裴真意。
裴真意也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这件小事,连这方来的二人都已察觉,更何况是同吴云一朝夕相处的江心亭。
江心亭自然知道吴云一对蔺吹弦有偏见。从前她同吴云一只是提起蔺吹弦,都能见到她这个向来守礼的小徒弟露出些不合乎礼的表情。
更何况是这些日子,本只是存在于往事之中的蔺吹弦忽然回了山,对江心亭表露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这些都让方拜入江心亭门下的吴云一感到了紧张。
裴真意同沉蔻见过了江心亭,几句后便说是要在山中走走,两人一道离了去。
江心亭自然是知道,裴真意自小便对交友一事并不热衷,此番会带沉蔻回来,二人定然关系匪浅。
她看着二人背影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视线转而落在了一旁静立的吴云一身上。
“湘儿。”江心亭语调柔柔,轻唤她一声。
“徒儿在。”吴云一回。
此间又只剩下了她们师徒二人,吴云一的态度却分毫未变,仍旧是恭敬。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间心下,她感到了轻松。
“为何不喜你二师叔”
江心亭问着,想起了前些日子蔺吹弦赶到时吴云一表露出的冷漠。
她本以为吴云一是性子如此,待生人不亲,但今日见了吴云一待裴真意的态度,她也意识到了吴云一或许就是在针对蔺漪。
于是此间趁着裴真意暂离,她也问了出来。
“你可有心事未与我言”
吴云一对江心亭素来无可抗拒,闻言便心下渐软,翕了翕唇,最终缓缓叹出一口气。
“我见过师父腿上的伤。”吴云一说着,神情像是生气,却又极力掩饰着,最终便显得有些别扭。
她咬着嘴唇,小声道“我心疼师父。所以不喜欢她,不喜欢二师叔。”
吴云一的声音堪比是嗫嗕,她知道自己所言不得体,一时面上都禁不住微绯起来。
“傻孩子。”江心亭闻言缓缓笑开,伸手摸了摸吴云一脑袋“这又关漪儿什么事呢何苦去怪罪她。”
吴云一自然是知道的,这不能怪蔺吹弦,要怪只能怪江心亭太良善。
但是,这又怎么能怪师父呢想来便更加怪不得了。
吴云一陷入了沉默,小脸有些严肃。
江心亭看着她半晌,最终笑着捏了捏她脸,轻轻叹了口气。
“湘儿又在生什么气呢”江心亭的声音很轻,像是气弱一般,没有什么中气。
这样的声音,若是在喧嚣世中或许甫一出口就会被车马之声掩盖。但幸而此间世外,风花皆静、虫鸟不惊。
在云堂里,江心亭这样轻弱的声音,便如同小溪流一般淙淙缓缓,让吴云一没来由地感到万般心安。
师父最温柔、最良善,是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吴云一想着,心下无端生出眷恋,摇头道“徒儿没有生气。”
江心亭闻言,眉眼里笑意更加轻柔了。
她牵着吴云一的手,同她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是不是又觉得为师偏心了”
“我只是怜悯漪儿,她那时还是个那样小的孩子。”江心亭说到这里,静默数秒,而后续道“若当时伴我的是湘儿,我也必定会这样做。”
吴云一愣着,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江心亭继续说“并且还会怜你更多。”
“师父”吴云一涨红了脸,努力稳着声音道“莫要说这种话。”
“你便是太守礼,逗也逗不得。”江心亭仍是浅浅笑着,错开了视线。
“是师父太散漫。”吴云一小声说着。
“这回倒是长进了,会同我斗嘴了。”江心亭又笑着抬眸看她“以后都这样,我也就能少些无聊。”
“”吴云一知道自己同师父顶了嘴,一时脸上还红着,以至于她听见江心亭这荒唐说法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立在一旁沉默。
师父淡泊、喜静,吴云一想着却唯独喜欢逗人。
54。轻罗扇
那边江心亭同吴云一相对悄然; 这边裴真意同沉蔻正走在花田梗边,一派悠闲。
鹿铃在天边轻摇,沉蔻闻声四下眺望,半晌却也没能看见小鹿身影。
眼下她下了马背; 便生生被高花田挡去了一半视线,使劲儿眺望也总再比不得先前在马背上时视线开阔。
裴真意见她四下顾盼,便抬手指了指远处小溪流方向。
“在找鹿么”裴真意伸手轻轻揽过沉蔻肩头,示意她像那边看“鹿在你方才来时看见过的溪旁饮水。”
沉蔻顺着她所指看向远处,视线很快便被花田遮挡。
“要我抱你么。”裴真意一时莞尔; 笑意盈盈朝沉沉蔻伸出手去“举你起来,便一眼能看见了。”
裴真意伸着手; 面色含笑,入了沉蔻的眼便只让她觉得裴真意当真不正经。
于是数秒过后沉蔻轻飘飘扫她一眼,款款几步凑上前去。
“现在不必了罢。”沉蔻说着,虚抱住裴真意,指尖绕了绕她身垂着的发尾。
“未若晚间回房了再抱。”沉蔻吐息如吹,暗含水香,直凑到了裴真意耳边。
裴真意笑而不语,只抿唇回望向她,一时眼底微亮。
“行啊。只是到了晚间,你可不许出声了。”裴真意指尖轻轻挠了挠沉蔻手心; 轻轻说道。
云堂中养鹿; 是最近几十年才有的习惯。
落云山宽广; 在最边角处才有几座起伏缓和的丘陵; 花鹿与白羊原本都是在那小山上野惯了的灵物,无拘无束惯了,更加无人能驯。
此前云堂始终如此与它们若即若离、共存山中,十年百年来皆是这样,直到数十年前,奚家这条独脉有了奚绰。
“师父喜欢它们。到了十余岁的年纪,便每日都去那片深林中同领头羊与雄鹿说话,还要为它们摹像,总之千般喜欢、万般陪伴。”
一时天地悠悠,语声清浅。裴真意渐渐想起了许久以前,想起了师父将自己抱在膝头说往事的许多个静夜,也想起了那时候师父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浮涌暗香。
那暗香隔着一层轻纱,在烟水中模糊,连同师父清幽的声音一道,忽远忽近。
这是幼年最深最固的记忆,也是裴真意永远无法忘怀的昔日桃源。
记忆中曾经的云堂要比如今还宁静,那宁静不是荒芜也不是落寞,而是令人回想起一隅,便能无限安心的温柔稳定。
“随着时日渐长,那领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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