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81章


“莫要多虑,”裴真意笑着握住她手腕,“我方才不过是一口气未曾提上来,无意而已。”
沉蔻被她按着,却还是不安地挣了挣,想要从她腿上跳下“可你方才抱我下车后揉了手腕。若是我当真沉了,你以后便莫要抱我了。”
裴真意闻言只是笑笑,随后将她复又抱得贴近了些。
沉蔻自然是要比最初时沉了些许的。最初时裴真意甚至觉得她并不比一只猫更重,简直能够随意抛举、抱着不论走多远也不会感到疲惫。
但或许是与她如今越来越融入人世有关,又或许是有其他缘由,沉蔻近来便比最初时沉上了些微。
但对裴真意而言,那“些微”甚至抵不过第二只猫的重量,沉蔻仍旧是轻如春花软片,丝毫算不得沉重。
“方才不过是觉得腕间进了冬风,有些凉从而揉一揉,抻抻袖口罢了。”
沉蔻总算不挣了,裴真意笑里带了些无奈,这才复又拿起了眼前镜台上放着的牙梳,替她散开发丝轻轻梳了起来。
“真的未曾么,那便好。”沉蔻垂着眼睫,指尖轻轻攥着裴真意膝头衣裙,小声说着。
“便是再沉上两倍,我也不至于便抱不起了。”裴真意见她声音极低,不由得好笑间拈起她一绺鬓发,用那细软微凉的发丝挠挠她脸颊道“莫要以为我是同你一般,总是无甚气力。”
裴真意工于画道,素来手上极稳,力气也绝非是小,沉蔻素来知道。
于是她闻言如此也只轻哼一声,并不同她多辩,而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朝后压了过去。
两人一时谈笑低语,窗外天沉风低,或将雨雪。
朝京城是朝中第一大城,乃天子地界,城内显贵达官无数,遍地皆是贵人。
而各位贵人皆是耳目聪明,各有其道、四通八达。
先时裴真意入城,将那玉符递给了城门把关的卫兵,纵使卫兵并未泄露一言,但到了晚间,有心之人还是能够知道这消息。
而最先提起了十分重视的,自然还是朝京内的各家珍玩铺子。
眼下裴真意同沉蔻已皆整顿完毕,正彼此讨论着晚饭去哪里更好。
天色已全然入了夜,方才暮色之中显得浅淡无光的各色灯笼便悉都大放异彩,将这夜中的街道映衬得五光十色,分外夺目。
眼前街道熙熙攘攘,沉蔻下意识将裴真意护在里侧,同她贴着边走,以此能让她尽量不同旁人接触。裴真意自然知道她心思,一时心下微温之余,轻轻牵住了沉蔻袖摆下的指尖。
“咱们去那儿吧”沉蔻抬着头,指向了前方高楼之外的露台。
那仿佛正是家酒楼,露台也似乎是为了瞭望街道繁荣之景所用,居然建在了足足五层之上,危而华丽。
裴真意同沉蔻都并不是畏高之人,于是便一拍即合,两人沿着街道开始朝那处走去。
“你说你统共来过朝京数次,那么而后的几次,你又是为何而来”沉蔻同裴真意走进了那楼内,一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朝裴真意问道“不是第一次来时便不喜朝京么”
裴真意正看着前路,一时闻言便回眸朝沉蔻看去,浅声答道道“首次来时,是才十五六岁年纪,而上几次来,便都已是双十左右。”
“那时正是无意间花去了太多银钱,颇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便应了某家之邀,前来朝京将画整理出手。”
“后来又多了几次,仍旧是那家主人邀我共商如生集一事,热情难却。”裴真意想了想,边牵着沉蔻向阶梯上走,边答道“我当时念及那家主人对我照顾周全,也明白我有何顾忌,待我算得良善,如此,我便也还是来了。”
“但算起来,总共到达朝京次数,却也并不过是约莫五六回而已。”
沉蔻边听她细数往事,边频频点头,两人跟着那引路的酒家侍者,渐渐朝方才举目所见的露台靠近。
“上一次来时,应当已是两年之前。朝京纵使格局未变,却也仍旧有许多小细节令我感到陌生。”
裴真意说着,便放眼朝那露台之下的冬日街景看去。
沉蔻同她并肩凭栏而立,分明此刻应当是高处不胜寒,但唯独因着她怀里抱着暖炉、身边又站着裴真意,却竟是半分冷意也无。
入目尽是此刻夜色笼罩下华光流转的朝京景象,熙熙攘攘间,沉蔻依稀看见了远处正修整着的异国歌舞队。
一时满目琳琅珠玉,户盈罗绮。
沉蔻紧了紧衣领,心下万分满足之余,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朝身旁裴真意靠去。
74。明心
京城夜色; 自然是光转陆离。
沉蔻同裴真意一道坐在了这高楼之上的露台外; 眼下冬季; 少有人有这闲情逸趣会坐在如此高寒之地。更何况眼下早已入夜,高楼之上的风色便尤为冰冷。
裴真意素来畏寒; 纵使她喜欢这高处景色; 却也下意识轻轻缩了缩肩; 往沉蔻身边靠去。
“算了罢。”沉蔻倒是并不畏寒,她将怀里暖炉塞给裴真意,又伸手揽住她替她挡风; 笑道“就你这样; 还是莫要在外用晚饭了,便好好看上几眼记住这景色; 而后进去晚饭罢。”
裴真意当真有些冷,闻言还未来得及回答,便侧过身去微微掀起面纱,掩面轻声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尖; 眸中带了三分眷恋地将视线放在眼前光彩熠熠的人间景色上。
此间天色昏寒之中,她抱着小暖炉时不时同身旁沉蔻说说话; 好半晌也仍未心满意足; 仿佛又回到了最为年幼的时候; 是初次体会桃源之外、始觉人间意浓趣远。
于是一时微微静默间; 两人在夜色冬风中又凭栏站了会儿; 直到裴真意连着打出了三个喷嚏; 沉蔻才拉着她回到了室内。
“小心回去伤了风寒。”沉蔻知道裴真意若当真想要观摩何物; 若是无人阻拦她便或许能直直看上一整天。念及此,沉蔻不由得又道“想看便等明天晚上,给你换件更厚的衣服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地看,现在先进去了。若是遭了凉,回头可不好受。”
裴真意正打着喷嚏,嫌那面纱碍事之余便干脆将它取了下来,闻言只掩面答道“好,好。”
两人一左一右朝里走着,正互相低声说着话,裴真意便抬眸看见了迎面一行人。
华灯光照流转之下,那居前之人身形逆了光,只令人看得见那袗衣衮边隐隐闪着些金丝光芒。
沉蔻也顺着裴真意眼神看去,一时便见到那来人仿佛是直直盯着裴真意看的。
沉蔻还未来得及多问,便听见那人拱了拱手,语调里含了几分清朗笑意问道“裴大人,数年未见,别来可无恙”
“承蒙挂念。”裴真意先朝沉蔻投去安抚一瞥,而后才侧身复又戴上了面纱,垂眸间还礼道“甚安,无它。”
两人互道几句客套后,裴真意微微抬眸看了那为首女子一眼,浅声向沉蔻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先时同你说,曾于朝京接待我数次的京中画商,荣家的长小姐荣聿。”
待到说完此句后,裴真意却并未立时向荣聿介绍沉蔻,而是微微思索了须臾。
到了末,她终于眉眼间都染上了些融融笑意,只看了看沉蔻,复又开口向荣聿那方道“这位是我云游朝中、同道此生的连理之枝。”
闻言如此,沉蔻也不禁微微愣了愣,随即也漫开笑意,拱手而道“在下不才,荣大人若是喜欢,便叫我作沉蔻就好。”
言罢她朝身旁裴真意看去一眼,又垂下视线。
这两人彼此间心照不宣,一举一动尤为默契,其中意味更是仅彼此知,荣聿看得万分明白,心里也自然清楚。
“连理枝”一说,则更是明了直白。
纵使朝中种种风气由来已久,但凭裴真意从前不爱同人来往、不爱与人的攀谈性子,荣聿一时间几乎并不敢相信她竟将这等私密之事径直告诉了自己。
但她定下心来思索一番,又渐渐心情步入佳境。
或许是因着那许多年前淡如水的君子交情,又或许是因着荣聿素来待裴真意算得良善,想来如今在裴真意心中,她荣聿也终于算得上是故人旧友了。
“如此,还当恭喜裴大人了。”她想到这里,最终只是笑着错开几步,同眼前二人一道向里行去“一人游方或许难免心有孤苦,但既得良人,便一定是四方为乡了。”
她声音清朗,话又说得好听,沉蔻闻言登时便抿唇而笑,只不过这笑意掩藏在了面纱之下,令人看不真切。
但仅仅凭那一双显露在外、光华流转的眼眸,也难令人忘怀。
视线只是一瞬的相接,荣聿便连忙错开了视线,微微愣怔片刻后,很快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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