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90章


管家见状立刻弯下了腰,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开始就地告饶,却看见下一秒卫忧已挑眉将手里的腰坠抛了抛,而后握着那坠子,指尖隔空朝管家点了点,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明朗笑意,道:“——很好。”
“从前是我没说清楚,但从今往后不论她在哪里,她都是咱们卫府的主子。”
卫忧已只说到这里,留下这句话后便伸手挥退了全部跟着的仆从,开始快步朝书房行去,拂袖间微微搅乱了夜中寒风,留下一阵浅淡的木香气息。
…………
卫忧已的书房很整洁,一几一案都不染尘埃,书册笔墨皆是井井有序,是入夜前方才被清扫整理过的样子。
蔺吹弦推门后静静看了会儿,而后才点起了灯,开始在书架与桌面上翻找起自己的印。
她行到朝南其实已有两日,只是直到眼下才得了卫忧已不在府中的消息,得以让自己这一趟尽量无声无息。
除了自己的印,蔺吹弦其实还有些画想要带走,也还有些东西想要归还于人。
边这样想着,蔺吹弦边凭着记忆伏在了书架边的地上,这一眼朝书架底下看去,果不其然便看见了她那枚静静躺在书架底下最里的印章。
自打发现自己的印不见了,蔺吹弦便一直怀疑是上次她同卫忧已在书房里争执时,让它滚到了书架底下。眼下亲自来查证,果不其然便是如此。
书架宽阔,于是眼下她纵使能够看得见那枚印,那印的位置却也令她全然无法够着,或许正是亏得如此,这几个月里才没有旁的人在整理清扫时发现。
眼下距离太远,蔺吹弦伏在地面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将那枚印章拨出来。
她跪坐着沉思了片刻,将视线定上了卫忧已书房墙上那根鎏金镀银的长鞭。
蔺吹弦记得这长鞭似乎已有好些历史了,卫忧已将它挂在此地无非也是采它鞭策之意,并无他用。
“……”蔺吹弦看了数秒后站起身来,拍拍衣袖后快速将手腕上的几只镯子悉都卸下,又取下指环和耳珰,一一列上桌面。
待到卸下全部首饰后,蔺吹弦便立刻回身取下了墙上那根马鞭。
窗外传来了打更声,蔺吹弦并未料到她只是寻了寻自己的画放在何处,再回过神时居然也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这样胡乱想着,蔺吹弦意识到或许卫忧已很快便要回府,一时不由得微微蹙眉间回身将桌上点着的蜡烛吹灭。
而灯火骤然归暗后,蔺吹弦复又伏下了身,开始够着架底深处的那枚印章。 
房中黯淡一片,只有些许极为微弱的光亮。蔺吹弦借着那光亮伸出手去,扶着书架边缘伏低身子。
“——既然是找东西,灭灯做什么?”
蔺吹弦还没来得及将那印章给拨出来,便听见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问。
她猛然直起身来,回头看去便看见书房的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一半,卫忧已正神情探究地靠在窗外,目光定定地盯着这边看。
见蔺吹弦并不回话,卫忧已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而后绕过窗边推门走了进来:“你来干什么?”
“……”蔺吹弦蹙眉,只觉得这般场面无比尴尬,一时让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找什么”卫忧已进来后随手合上门,朝蔺吹弦问道。
——卫忧已看起来心情竟有些好。蔺吹弦看着她的神情,不由得有了几分恍惚。
“还你些东西。顺便拿走我的画。”蔺吹弦斟酌一番后,答道。
“还我东西?”卫忧已将窗户也合上,一时室内温度相较于廊外,便格外融融。她复又将方才灭了的灯点亮,看了一眼案上后问道:“还我这些?”
说着,她指了指案上蔺吹弦脱下的那些首饰,而后带了几分谑笑地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竟然还要你不辞万里跑来还我?”
蔺吹弦闻言便知道卫忧已是理解错了,但她静默片刻,到头来却也并不想辩解。
于是到了末,她不由得错开视线复又俯身,将那枚印章彻底拨了出来,轻轻握入手心。
直起身后,她回眸朝卫忧已投去了一瞥。
卫忧已亦是正看着她,于是二人视线便猝然于一瞬相接。
“要还给你的,是这个。”
说着,蔺吹弦拿起了一旁放在花架上的香药囊,上前几步递到了卫忧已眼前。
“……”卫忧已看着那药囊上曾让自己花了不少时间亲手绣的纹样,不由得登时便蹙起了眉,烦乱间冷声道:“给我这个做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不要,难道我便要了么?我不收这个。”
蔺吹弦原本心下便滋味古怪,眼下听着那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便也立刻微微皱起了眉。
两人僵持数秒后,她道:“你不要,我也不要。”
说着,她便将药囊随手丢在了一旁案上,而后便欲要伸手抱案上的几卷画。
“等等。”卫忧已伸手按住了那些画,蹙着眉朝蔺吹弦问道:“你就这个要还我?”
“……”蔺吹弦看着卫忧已明显是不满的神色,不由得干脆抱臂后退几步,问道:“不然?”
两人至此对视,彼此分毫不让,蔺吹弦也不知道为何卫忧已最初进来时看起来心情不错,眼下却不过三言两语,两人又到了僵局。
第82章朝南风光(三)
这样的关系其实已经持续很久了。若是较真去算,似乎从两人最初的再见起; 便总是不过三言两语就要陷入这般局面。
而当蔺吹弦回头细数时; 便能发觉如此僵局居然已在两人不经意间持续了七八年之久。
纵使回眸想来总是不堪; 好的时候却也并不是没有。
蔺吹弦总也记得她扔在桌上的那枚药囊是怎么来的; 也记得卫忧已同她好的时候; 两人也曾是心照不宣又彼此默契。
但那只是昙花一现的光景,其实更多的时候; 她们却还是如同眼下一般,两人并不知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卫忧已太忙; 性格又是一等一的强势; 蔺吹弦亦是素来如此——不爱同人诉苦、不愿与人多言。如此时日渐深,彼此间便有了太多的话都藏在心中; 便连两人互道心意时都总是像猜谜般你推我让,从未上过明面。
这样的关系来得不明不白,又持续了太久; 蔺吹弦垂下眼眸,心下复又生出了由来已久的疲惫。
“今日搅扰; 是我不该; 不会有下次了。”蔺吹弦沉默了许久,终而伸手将卫忧已手底下的画用力抽了回来; 说完这话后,转身便欲走。
“不行。”卫忧已伸手拉住了蔺吹弦手腕,两人又僵立在了原地。
“我觉得我亏欠了你许多,你也还负我不少; 不是一还一避便能做到两清。”卫忧已说着,便把蔺吹弦手里的画复又按回了桌面,将她人也拉到了书桌旁。
蔺吹弦挣不过她,听她这话又心下气得好笑,不由得登时便抬眼她,问道:“这是何意?当初不是都说好了么?还咒我咒得那样绝情,怎么偏生今日反悔?”
蔺吹弦的语气里带了明显的谑讽,卫忧已却像是浑然未闻,只仍旧握着蔺吹弦的手腕,面不改色道:“我早便说过我会后悔,眼下便是后悔了。当时说的‘就这样吧’,其意也只是顺其自然。若是你当真再也不同我相见了,顺其自然你我便诚然是再无机缘。”
“但既然你今日在此,不论出于何故,便都说明了如今你我缘分未尽。万事顺流演进,便理当如此。”
“……”这是什么理?蔺吹弦给卫忧已这一通言论绕得一时无言,到头来不由得有了几分愣怔,停顿了半晌后才回过味来,蹙眉回道:
“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需要再负责一点。”卫忧已面色认真且严肃,握着蔺吹弦的手腕说。
“嗯??”蔺吹弦闻言只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蹙眉看向卫忧已:“当初说不必负责的是你,如今……”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卫忧已便一如往常地开口打断了她:“是,但我最初所言,是‘你情我愿不必负责’,眼下你要走,我不情愿。”
卫忧已说着,握住蔺吹弦手腕的指节力道渐渐松开,神情在灯色映照下居然显得有了几分落寞。
蔺吹弦抿唇看向她,一时脑中尽是迷茫。
时到如今数月过去,蔺吹弦也仍旧记得她同卫忧已在光晤湖发誓要分道扬镳的那一夜。那时候卫忧已连着几日推开行程、一路追着她追到光晤湖来,似乎正是负气之极,由此当夜两人甫一见面,便是一场争执。
这些年来,蔺吹弦知道她同卫忧已总是如此。
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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