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第92章


但她这一声出得古怪,卫连臻见状也以为是自己搅扰到了她,便也不再多言,转身就欲走。
里头蔺吹弦始终屏息听着床帐外的动静,一时卫连臻跌跌撞撞找不着路,半晌也没能走出去,蔺吹弦便跟着一声也不敢出,倒是格外遭罪。
反观仰面躺在榻上的卫忧已,神情却是一派闲适,此间还不忘伸手挑起蔺吹弦垂下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上轻轻勾住。
直到外头终于复又归于平静,蔺吹弦才缓缓从卫忧已身上直起身来。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后,不由得将床帐掀开一线,借着那穿过缝隙的微光,出神地盯着身下卫忧已看。
她从来也摸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有时候觉得是猜中了,却其实又总是并未猜全。
一如眼下,她看着眼前卫忧已面上七八年来都难以见到的甜蜜笑意,不由得心下飘飘忽忽,甚至还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留恋来。
蔺吹弦知道,她不仅摸不透眼前这人,其实更加摸不透她自己。
分明说要走,分明告诉自己并不是喜欢,但眼下心中这股渐渐弥漫的眷恋却又万分真实,令她无法忽视。
……
“不要走了。”
良久沉默后,卫忧已伸手扶住了蔺吹弦的腰,语调竟是难得一见的温软。
“留下来吧,别再走了。”她放低了声音,缓缓重复,眉眼间都映上了微弱的灯火暖色,令蔺吹弦丝毫挪不开眼。
“……”
卫忧已说到这里,蔺吹弦却像是充耳未闻,只是垂眸定定地盯着她看,看了许久。
她只觉得此刻卫忧已的脸有些陌生,纵使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皮相,但那神情中却攀染上了足够让蔺吹弦昏了头脑的温软柔和。
“我知道你讨厌我什么,我也知道你其实喜欢我哪里,”卫忧已见眼前蔺吹弦的神情明显有了松动,不由得登时弯起了唇角,扶在蔺吹弦腰上的指尖微微紧了紧,“吹弦,路还没走尽呢,我们不该在这里散的。”
她这样轻声说着,此间音调已经算得上是如吹如叹,吐息拂洒在了蔺吹弦侧脸上,近在咫尺。
此时此刻,蔺吹弦想着——这或许也算得上是人间极难求得的温柔一幕 。
好的时候其实有过,她其实记得,也都知道。
这份心意若是舍弃,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回。若是今次当真放手了,纵使或许能够斩断一切理不清的纠葛,却也该是再无法拥有那些好了。
这样想着,蔺吹弦心间终于也开始生出了真切的不舍,那情绪渐渐弥漫开来,喧嚣之声盖过了理智,仿佛一切的顾虑都在这一刻于光影之中渐渐消散。
而她再怎么咬咬牙,这也都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情绪。
——那么,就这一次。
蔺吹弦迷蒙间想着,伸手回握住了卫忧已的手。
就这一次。至于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
第83章趣意此生(一)
夏日悠悠,落云山中溪水淙淙; 粼波映日。
熠熠日光下; 江心亭正扶着鹿脖子站在一方小池塘外; 看着池水里挽起裙角摘莲叶的吴云一。
眼下正是微风缓缓; 花丛浮浪; 一时从树梢叶间倾泻在地面上的日影都在风中斑驳摇曳。
“摘左边那片。”树影下的江心亭见池中吴云一朝自己看了过来,不由得微微抬起手朝她示意道:“对; 就是这个。”
江心亭的声音太小又太柔,那边吴云一遥遥听来; 其实一时间根本难以听清; 但她纵使不解,却只需抬头看看江心亭的动作或唇形; 到底又总能理解其中意思。
于是师徒二人近乎无言间,落云山中便显得宁静至极,除却水声与间或鸟鸣; 再无他响。
待到吴云一将池中偏老的叶片摘了满兜后,便将湿淋淋的衣裙束紧; 兜着莲叶从池中走了出来。
“热不热?”待她走到树底后; 江心亭笑着将湿淋淋的莲叶都接了过来,放入鹿身上挂着的编篓中。
“莲叶底下; 池水凉着呢。”吴云一正掸着衣摆上的水,闻言不由得也回眸朝江心亭笑。
“是么。”江心亭说着,伸手替她轻轻掸去发梢上一点水:“那么等这兜叶片用完了,我也下去摘新的。”
吴云一听她这样说; 不由得还是摇头道:“师父还是不要下去了,湘儿一个人能行的。”
如今纵使是盛夏,落云山中却也并不十分炎热,因此满池莲叶遮挡之下的池水,便也算得上是偏凉。
吴云一其实心下都知道——在没有自己的那些年里,江心亭必定是不论何事皆亲力亲为,其辛其苦远过她所知所见。
但即便是心知如此,如今她也再舍不得让师父去做那些烦心劳力的琐事。
……
一时三言两语过后,吴云一便已经在溪边浣净了赤足踝上的塘泥,而后解开了束起的裙摆,翻身骑上鹿后一时腰身颇为纤挺地坐着,回眸朝江心亭看去。
“师父,我先去将这些莲叶裁一裁拿去晒了,师父便去前厅就好,我过会儿便来找师父。”
她说着,待见到江心亭点头后,便轻轻拍了拍小鹿的脖子,随后往那鹿嘴里塞了些干果,渐渐沿着小路往庭院方向去,很快便隐没在了转角处的高花丛后。
那边江心亭看着她的纤挺的背影一直目送到她走开,而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垂眸间面上却是一派微融笑意。
她心下知道小徒弟素来可靠,而一晃如今看来,居然自己倒更像是被照顾的那一方了。
这样想着,江心亭也轻轻摸了摸身边小鹿的脖颈,牵着它开始缓缓向外走去。
今日应当是小师妹的归期,江心亭边走边想着,看向旷野远处的方向。
自三年前裴真意首次归山,这些时日来入山的书信便较从前多了一倍。但江心亭一封封细细看来,其中书信却多半都来自沉蔻,裴真意则更爱托邮差带上好些新鲜玩意儿与吃食回来。
倒是当真纵使其人不在,也仍旧热闹得很。
念及此,江心亭缓缓踏着天光碎影前行,垂眸间抿唇笑了笑。
…………
待到吴云一裁好莲叶铺上晾场,又取了些新鲜小果子喂过身旁花鹿,再回到落云山最靠近入口的院落时,这一日便已经到了未时方中。
落云山中时日总显得漫长,吴云一料想她师父这会儿应该已经离了这院落、正在花房中看花,于是她便干脆在院落外找了把小剪子,打算将院外的几株石榴都修剪修剪。
随手剪去院外几株长势过猛的花枝后,吴云一已经沿着花径走到了院落的石拱门前。她驻足细听了一会儿,却仿佛依稀听见了什么人的谈笑声。
于是再拨开小窗框前团团簇簇的枝条花朵,吴云一便一眼见到了远远坐在院中石桌边的来客。
山中已经许久未曾来客了,吴云一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幕,不由得依稀间感到几分似梦非真。
待到走近了些,吴云一又立刻认出了这并非是客,而是她那位素来神龙难见首尾的小师叔,自家师父则正坐在她对面,身边就挨着沉蔻。
阔别三年故人再见,吴云一只觉得眼前沉蔻相比起三年前的妖冶风情、捉摸不定,如今已经显得沉稳了太多。
纵使仍旧是绝伦姿色,却又终而染上了些更令人意欲亲近的人间气息,即便摄人魂魄,却不再会令人乍一相见心敬却惧,像是少了野性、经温水磨润过的无瑕之玉。
吴云一这样默默想着,很快又记起了从前沉蔻待她亲和的种种细节,不由得也抿抿唇,心下生出更多的亲近。
待走到近前,她便先躬身朝江心亭行礼,而后又恭恭敬敬朝裴真意同沉蔻作揖。
“这孩子竟出落得这样高了。”沉蔻一时笑眯眯看着她,叹道:“模样可真标志,身段也好。果不其然咱们落云山出的,个个都是美人坯子。”
一旁裴真意闻言,只是一瞥之间朝沉蔻笑了笑,而后又朝吴云一招招手,道:“湘儿,来。”
吴云一素来知道裴真意爱带礼物,一时还以为是裴真意又得了什么东西要赠与她,不由得立刻便心下带了几分好奇,几步走了过去。
甫一走近,吴云一便见裴真意朝江心亭的方向点了点,再抬头去看时,这才注意到原来江心亭膝头和臂弯里都各放着一个小布包。
是什么?吴云一凑上前去看,到了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她便看清了那柔布裹着的居然并非什么礼品,而是两个正酣眠无声的婴孩。
“这……?”吴云一抬头看看她师父,又别过脸去看看裴真意,最后又看向沉蔻,眼神里尽是无措与惊愕。
“前月不是同你说过么?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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