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第393章


天气如此清朗,秋高气爽,本不该有喋血小巷之类存在,然而世间一切都不遂人愿,至少,它违逆了一个小女孩儿的期盼。
少年倒下的那一刹那,小女孩儿完全忘记该有何反应,澄静如水的眼眸睁得极大,满藏着惊恐与慌乱。那是拉着她的手带她寻找阿娘的温柔小哥哥啊,连他也要和阿娘一起走,再也不理她了吗?
而且……让小哥哥变成这样的人,是她。
撕心裂肺的悲鸣忽地将街巷喧嚣压下,客栈内外无论是路过的百姓还是守卫的禁军营士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客栈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发生了什么惨剧,竟使得一个女子发出这般令人心碎的声音。
“醒醒,只是噩梦。”光线略暗的房中,苏不弃抱住失声尖叫的祭,一手轻抚她脑后,语气是对谁都不曾有的柔和,“祭,只是个噩梦,别怕,师父在这里。”
凄厉悲鸣渐渐化作低沉呜咽,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满是血光的小巷中后祭爆发出一阵剧烈颤抖,两只手用力抓着苏不弃肩头,低垂面庞弄乱整齐衣襟。抽泣许久,祭终于稍稍安定下来,似是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一般茫然四顾,盈满泪水的眼眸清澈干净,又带着那么几分不知因何而起的悲伤。
脑子里有太多太多东西山崩海啸一般混乱冲撞,浑身酸软兼着头痛欲裂让祭露出痛苦表情,可怜兮兮地贴在苏不弃胸口:“师父……头疼,头好疼啊……”
“忘了吧,不开心的事都忘掉,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就不会疼了。”
咒语似的低喃温柔深沉,祭揉着额角慢慢闭上眼睛,表情渐渐舒缓。
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师父,最疼她、爱护她的人也是师父,吃饭,休息,学武,练功,无论什么事都是师父陪在身边,不离不弃,永远守着她,所以只要听师父的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都忘记,彻底忘记……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娘。”
“不要哭啊,你哭了会让娘亲心疼,懂吗?”
“你娘就在那边小巷,我带你去找好不好?来,先把眼泪擦干净,像只小脏猫似的。”
“丫头,跑,快跑啊!”
谁的声音徘徊脑海,是谁一声声对她说话?温柔的,焦急的,如此熟悉,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唇边嘴角,却呼唤不出。
背上手掌怜惜轻抚,低低叹息带着蛊惑味道:“祭,师父带你回漠南好不好?现在就回去。”
祭懵懂点头,而后又快速摇头,似是想起什么飞快推开苏不弃,惨白脸色带着一丝固执:“不回,要保护主君,保护主君才——”
细如蚊讷的声音戛然而止。
主君,主君,有着浅金色长发和碧色眼眸的主君,总是以欺负她为乐的主君,会对她温柔微笑的主君,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主君。许许多多表情、身影交错脑海,一刹那,竟与记忆最深处某个身影重合,瞬间将被封印的往事掘出,暴晒于日光之下。
主君,小哥哥。
小哥哥,主君。
“祭?”眼看着祭的目光发直,苏不弃皱眉把失神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强迫一般不愿她再回忆下去,“不要想了,祭,什么都别想,师父这就带你回家。”
家……家不该是漠南那片荒芜之地,而是有阿娘,有浓郁米香的地方。
是啊,怎么会忘记呢?贫穷却无忧无虑的童年,阿娘翘起唇角慈祥的微笑,还有相识不到一天却让她至死难忘的温柔少年,没有他们存在还称得上是记忆吗?从血腥悲痛的那一日过后,她究竟丢失掉多少不该忘记的往昔?
就连自己的罪也被刻意遗忘。
胸口传来重重推力,苏不弃不及防备被推到床栏上,稳住身形扭头,祭的身影已经跌跌撞撞冲出房间,闯进对面大门虚掩的另一间房。
嘭。
被粗鲁撞开的房门发出巨响,听着都让人觉得浑身一痛,而房中的宁惜醉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结果,毫不意外地面对房门负手站立,碧色眼眸里复杂神色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后悔。
那一声悲鸣后他就知道,祭很快会闯进来,至于结果是不是他期盼的那般,此时已经不重要了——祭没有被噩梦与痛苦回忆吞噬,这便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醒了吗?头还痛不痛?下午就打道回府吧,再让你受伤不弃会把我生吞活剥。”
依旧是浅淡笑容、轻松语气,眉眼若清风流水波澜不惊,唇角翘起的弧度宁和而温柔,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祭破天荒没有回应宁惜醉的调笑,更没有不争气地羞涩脸红,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宁惜醉身前,薄唇紧抿,抬手,扯住干净整齐的衣襟猛地向两边拉开,男人结实胸膛暴露眼前。
宁惜醉·祭【蜜意轻怜】Part。11
宁惜醉不仅气质温润如玉,连容貌身材也是近乎无瑕的,祭从没想过他会有什么缺陷或者丑陋之处,然而眼前所见却令她彻底推翻以往印象。
从右肩到左肋,一道细长伤疤横陈在坚实胸膛上,把白皙肌肤拼凑的完美突兀扰乱。
时光仿若停止,屋子里静悄悄的,尽管苏不弃就在房门口站着,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选择开口打破沉默。过了不知多久,祭颓然放手,只是被扯开的衣襟已经不可能恢复原样,就如同那道伤疤,哪怕有谁的心被悔恨湮没,它仍然无情地刻印在宁惜醉身上,永远不会为谁改变分毫。
“为什么骗我?”低低呢喃微弱无力,祭低着头,紧攥的拳头垂在身子两侧,两大滴泪水从看不见的面庞砸落在地。眼泪总能勾起人的软弱一面,祭也不例外,泪水止不住涌出后所有坚强固执也一并崩溃,就连声音都充满激动颤抖:“师父说小哥哥死了不是吗?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骗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小哥哥死了,一直以为是自己杀了小哥哥,这种心情师父不是很了解吗?为什么要骗我这么久?!”
厉声质问直指苏不弃,苏不弃则以沉默作答,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倒是宁惜醉慢条斯理系好衣衫,抬手抹去祭脸上连绵不断的泪珠:“是谁告诉你我死了的?要想就都想起来吧,你丢失的那四年记忆。”
颤抖蔓延至全身,祭痛苦地抱住头,零碎的记忆残片将心割出一道道伤痕。
不,不是师父最先告诉她的,小哥哥死了的事也不是在几年前才知道,而是更久远的岁月,远到她的记忆模糊,旧忆泛黄。
——小哥哥?小哥哥呢?
——他没事,只是受了伤而已。
——骗人!你们骗人!小哥哥不会动了,像阿娘一样不要我了!是我让小哥哥不会再动了!
是谁的固执蒙蔽了双眼,让她执拗地认为温柔的小哥哥已经死了?是谁声嘶力竭哭喊着,在阿娘的坟头对那少年假装不见?因为对他挥了匕首,因为让他受伤,所以她背负了罪,成为伤害好人的坏孩子,这样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消失就好了。
那一天,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儿抹杀了自己的存在,拼命把根本不存在的罪过压到自己肩上,自那日起整整四年于混乱中踯躅徘徊,直到把真正的自己封印——伤害心底唯一的光明,因这罪孽,她无法原谅自己。
终于拼凑完整的记忆竟是如此荒唐,祭抱着肩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你满意了?”冰冷话语淡漠无情,半晌未发一语的苏不弃冷冷看了宁惜醉一眼,走上前弯身拉住祭手腕,“祭,我们回家。”
眼看着无力的祭被苏不弃拖起,宁惜醉淡色长眉紧蹙,也不去想自己与对方之间实力差距有如天渊之别,竟然出其不意打开苏不弃的手,把祭拉到自己身前。
而后细腻温柔,有若和风。
“属于你的生活才刚开始,祭,这才是真实的你,是我喜欢的祭。”
罪也好,错也罢,天真懵懂并不是她的所有,唯有与那失去的四年重新融合,她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属于他的无瑕美玉。
他,会包容她的全部。
带着磁性的嗓音低柔百转却比不上温暖拥抱,脸颊泪珠被温热的唇啄去时祭才猛然惊醒,慌乱四顾,周围已经不见苏不弃身影,只有宁惜醉胸膛温暖,眉眼含笑,于是心情奇异地归于平静,或者说,因他独有的温柔而消弭了所有恐慌。
“伤疤,是我给主君留下的啊!”啜泣着,声音细如蚊讷。
“嗯,祭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也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索性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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