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第228章

上游荡了六七年，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已像亲人一般了。
我颇为感慨：“这么多年，幸亏有你们几人担待。我一直随心所欲惯了，难免会有些任性，真是累得你们操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可不敢当。凝姑姑，咱们之间虽然不讲究，但说到底，您始终还是我们的主子。”刘江赶忙说。
“哼，哪有这样的主子。”亦瑶却一脸不乐意，“一天到晚地瞎跑，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自从离了徽州，亦瑶似乎就一直在闹别扭。
“现在天气正好，咱们走得慢点，出来活动活动，对我的身体也是好的。”我赶忙安慰亦瑶，“这几天，我的身子不是还不错吗？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我才舍不得死呢。”
亦瑶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周理进也在一旁感叹：“不过，凝姑姑，托您的福，这些年，我可长了不少见识。我原来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是负责京城事务的，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这几年下来，跟着您看了不少风景，也学到不少知识，才算是不枉此生了。”
刘江也点点头：“我也差不多，原来虽然偶尔能跟着皇上出门，但一门心思都是护卫皇上周全，根本没工夫闲逛，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坐在湖边吃小吃了。”
见他们两人都如此说，亦瑶也插话：“他们说得在理，凝姑姑，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跟着您出了宫。您想想，我要是一直在宫里当差，然后给哪个阿哥做了小，或者熬几年出宫，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天天窝在一个小院里算计，这一生多没意思？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游山玩水，自在又惬意。”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您知道照顾自己，我不用成天操心，就更完美了。”
我们三人都笑了，周理进望着我，认真道：“凝姑姑，所以说，您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我们。对于我们来说，您不仅仅是我们的主子，更是我们从心底尊敬的长辈，我们的恩人。”
亦瑶和刘江都点了点头，我望着他们，轻叹了一声：“好，咱们能在一起，也算是不小的缘分。我早就把你们当做亲人，从今往后，咱们仍是相互担待扶持吧。”
——————————————————————————
旅程继续，下一站到了淮安的铁山寺。然而，还没进寺庙，我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我看见林间漫步的孔雀，斑斓的羽毛反射出绚丽的光泽，而小王子的身影又浮上了我的心头。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我和小王子的渊源，此时看见我对着几只孔雀流泪，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慰我。它将九阿哥带进我的生命，它听我讲了好多的故事，我却始终愧疚，我陪伴它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我的小王子，它应该去了天堂吧？它还好吗？下一世，就不会再觉得孤独了吧？
虽然此时早已过了三月，但扬州城依然风景迷人。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吸引了无数的文人墨客，舞文弄诗，伤春伤情。
扬州有许多园子，据说个个巧夺天工，不过我一个都进不去。我也不想搬出什么圣旨，进去了又怎样，我根本谁都不认识。我只是站在瘦西湖岸边，看着杨柳依依，百花争艳，万紫千红，然而春风吹过，却觉得叶叶声声皆是别离。
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人比思念瘦的感觉。
虽然之前，我早就随着康熙来过江南多次，但此番游览，感觉却大不相同。故人已经不在，我多了自由，却也少了自由。
我还记得第一次来江南的场景，我听见十三阿哥的女儿，雪莹出生的消息，心里满是酸楚，而如今，我却愿意再次承担这样的难过。
总好过再经此地，物是人非，天人相隔。
南下到了秦淮河，夜晚降临之后，河上灯火通明，船舫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这里不知曾有多少才子佳人邂逅的故事，可又有几人，能够最终不负相思，百年相守？
我不能喝酒，为了起好带头作用，他们三人也都自觉地滴酒不沾。我们只是在河上乘着船，品茗听曲，看着江南名妓在画船上曼舞低唱，醉了异乡异客的眼。
轻软的锡剧，悠长的灵山佛语，我们在太湖上喝着茶，沿着运河徒步行走，欣赏着手艺人制作陶艺。逛过了无锡，又到了苏州，不过这时候的园林，还都是当地望族的住所，朱门紧闭，只能闻见院子里四溢的芳香。
再往南走，便是杭州。凭着我对寺庙的情有独钟，我一来就先去了灵隐寺。这个时候的灵隐寺，不像现代那样，满是市井商业的庸俗气息，隐隐在山峦当中，仿佛真的会有仙灵降临。
我没有上香，却在楼宇前伫立良久。遥远的钟声响起，悠悠长长，仿佛是那无从跨越的百年时光。
我们绕行了西湖，游览了千岛湖，又去了西塘、乌江和绍兴，到了温州的江心寺，时间就已是秋天。最后，我选择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镇子——松阳，作为我们这一路的终点。
——————————————————————————
我们依然租了个房子，搬了进去，每天打柴担水，倒真过上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体力活儿都是交给男人去做的，我不会做饭，只能帮着打扫房间，收拾碗筷。但就是这种小活儿，他们见了我做，也都会赶紧过来抢走我手里的事情，完全不让我染指家务，简直就把我当公主一样地供了起来。
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再幸运不过的人。
我几乎没有经历什么风浪，大多数事情，都是顺风顺水的。宫斗、阴谋诡计、争权夺势，我几乎都没参与。我明明也只是个奴婢，却过得像个主子。我任性无礼，却能得到他们的钟情、纵容和保护。
虽然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的心里总是忍不住疼痛和悲伤。可相比于大多数人，我仍然要幸运许多。至少，我能够不必奴颜婢膝，战战兢兢地做事，担心随时丢了性命，甚至不必忍受饥饿、寒冷和屈辱。
我已经足够自由了吧。
或许，真的不该奢求更多。
——————————————————————————
冬天，我又开始生病了。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咳嗽，也依然缠绵了许久。
我几乎咳得喘不过气来，即使喝着汤药，也不能减缓我的痛苦。我不是医生，也不知道我这究竟得了什么病，要是肺结核之类的，会不会死人啊？
亦瑶每天都忧心不已，反倒是我要时常安慰她：“我咳了好多年了，也没有什么事不是？现在天气冷，要严重一些，开了春就好了。”
“原来的冬天，也没见您咳得这么厉害啊。”亦瑶说话都带了哭腔。
“我毕竟老了，可能身子是不如前些年了。”我想了想，又笑道，“不过，我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现在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凝姑姑，求您不要说这样的话。”亦瑶说着说着，真的流了泪，“您还很年轻，您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给您找到最好的大夫。”
“好，那辛苦你们了。”我点点头，“亦瑶，我想吃糖藕，这附近有没有卖的啊？”
“我回头给您问问，不过那东西甜，您可不能多吃。”亦瑶抽着鼻子。
“我知道，我每天就吃一小块。”我笑着答应。
可能是因为生病，我似乎也变得有些悲观消极，时常想着，如果我死了，我的身后事都该怎么处理，哪些东西我要带走，哪些东西，又该分送给什么人。
我依然让他们给我买了笔墨纸砚，闲来无事就去写写字。但是由于没几分钟就会咳嗽，我实在写不出一篇完整的字来。
我没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十二阿哥，以免他徒增担心。他似乎完全取代了十三阿哥的角色，寄来的信里，写了满满的叮咛和嘱托。
这一个冬天，大家都过得极为忧郁，我身体不好，他们三个也一直没什么精神。不过，春暖花开之后，我的身体终于再次渐渐好转，精神也稍稍恢复了些，又开始想着要不要去哪里游玩。
我才刚提出这个想法，亦瑶就疾声厉色地投了否决票：“凝姑姑，这回我说什么也不同意。您原先不是说过的吗？到了江南就定居下来，不再走了。您就好好吃一年的药，调养一下身子吧。”
“我是这么想的。”周理进却说，“松阳的大夫咱们都看过了，但是都没什么用。咱们可以在附近的镇子转转，找个好大夫，在那儿住一年。亦瑶，这样行吧？”
亦瑶想了想，这才点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