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第229章


“我是这么想的。”周理进却说,“松阳的大夫咱们都看过了,但是都没什么用。咱们可以在附近的镇子转转,找个好大夫,在那儿住一年。亦瑶,这样行吧?”
亦瑶想了想,这才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那也得下个月走,现在天气还不是很暖和。”
我眉开眼笑:“好好,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咱们还是慢慢走,我保证,遇到名医,我就乖乖治病,行不?”
“凝姑姑,您说的话,听起来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亦瑶毫不客气。
“呃,别这么说嘛,我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的。”我赶紧保证,“更况且,到时候你们三个都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也没辙不是?”
“您放心,到时候,我就是捆着您,也不会再让您到处乱跑。您要是想耍花招,可别怪我下手狠。”亦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三个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二)
天气暖和了之后,我们便离开了松阳,走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兜兜转转,最终竟又回到了直隶,在安陵镇落了脚。
他们找了个中医世家,在当地极有声望。不过大夫为我诊了脉,却说我的病已是陈疾,本来就不容易治疗,而我又时常忧思,对身体也是有害无利。前几年人还年轻,休息得比较足,调理得也充分,因此这病,就暂时地被压制住了,但是病根却仍然潜伏在身体里,始终没能拔除。
我前年去了云贵高原,还住了好长日子。那里海拔高,空气多少稀薄,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那年冬天,咳嗽就开始变得严重。转年的夏天,我顾着游山玩水,没有好好治疗,这病就彻底压不住了。
最终的结论是,恐怕我已无药可医,他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亦瑶他们显得十分难过,但也知道医生说的都是实话。最后他们仍是在临街租了房子,说让我先好好调养一年。
我按照医生的吩咐,吃了一年的汤药补品,亦静静休养了一年。只有晴朗无风的夏日,我才会去四周转转,看看风景,听听戏曲,或者去寺庙里小坐片刻。
然而冬天到来,我仍然开始没完没了地咳嗽,并且比去年咳得更加厉害。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不得不喝一些镇静安眠的药物,来暂时缓解疾病对我的折磨。我写不了字,除了看看书,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床上,天马行空地想象,或者回忆曾经的事情。
刚入冬不久,安陵镇下了一场小雪。那天我的精神比往常要好一些,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
如今已经是雍正朝的第十二年末,再有一年不到,就连四阿哥也要离开了。
我的脑海中依稀出现养心殿的样子,那天也是下着雪,四阿哥却一脸淡然不解风情。似乎是从那天起,四阿哥就会时常注视着我,他是从那时起对我动心的吗?
我不去理会他,只当他吃错了药。然而没过多久,我从小梯子上摔落,四阿哥的目光和神情,就这么暴露了他的感情。
可那之后,他好像就没再做过什么,再之后,等到我也向十三阿哥表明心意之后,他与我的交集似乎就变得更少了。
他不是一直在怀疑我有“别的心思”吗?为什么却又会对我动心?如果他真的动了心,却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因为十三阿哥,因为皇位江山,他就这么放下了我吧?但如果他已经彻底放下,为什么他后来,依然会帮我,给我优待和保护?
可我离京这七年,从没有收到过他的一句问候,不是吗?
我依然看不懂他。都快到了最后,我也始终没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仍然有些怕他,他是皇帝,我知道他的残忍和狠辣。他杀了九阿哥,逼死了八阿哥,如果我也跟他公然叫板,是否他同样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但是我不恨他,无论如何,我都与他认识了三十年,足有大半生。可能是因为十三阿哥的缘故,他在我心里,也像是一个严厉的兄长。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吧?我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想。
罢了,实在是多想无益。
说不定我比他死得还要早,这样也好,我就不用再去面对又一个人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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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夏天都相安无事,不过我的身子,似乎的确越来越虚弱。就像落水苏醒之后,我过的第一个夏天,只觉得到处都是闷热的。我一直在出汗,时常烦躁得不行。
我仍然按时吃着汤药,但已经只是为了不辜负亦瑶他们的一番苦心。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医生也是知道的。好在它不是急病,虽然折磨得我很痛苦,可我好歹还能看着这世界上的风景。
夏末秋初,天气终于渐渐凉爽下来的时候,我接到了一封急报。
我正在医馆里等着抓药,忽然听见门口传来马蹄声和喧闹声,传旨的侍卫冲进医馆,环视了一圈就直奔我而来。他什么礼节也顾不上,就直截了当地问我:“您是凝姑姑吧?”
我正疑惑地点点头,刘江在一旁讶然开口:“额尔赫?你怎么会来这里?出了什么事?”
额尔赫来不及理会刘江,仍是急切地望着我:“凝姑姑,皇上身体不豫,苏公公让奴才来找您,说是皇上想见您一面,您快跟着奴才回去吧。”
话一出口,整个医馆的人都怔住了。
我微微咳嗽了一会儿,额尔赫焦急地看着我。我算了算日子,而后轻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离得近,倒是可以试试。咱们这就走吧。”
“凝姑姑!”刘江当即惊呼,“您要做什么?您的身子这么不好,天气又冷了,难道您还要赶路?您不要命了吗?”
额尔赫才刚面露喜色,听了刘江的话,也不由得怔住了。他看了看刘江,又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问:“凝姑姑,您身子怎么了?”
我站起身,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永远在屋子里闷着,谁都不能见,什么都不能做,即使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想给自己的一生,留下太多遗憾。”
我又向医生行了一礼:“蒋大夫,多谢您这两年来的照顾。我的身子我自己也知道,实在劳您费心了。”
“不敢当。”蒋大夫忙向我还礼。他估计仍处于震惊中,没有搞明白出了什么事。
“凝姑姑,您真的决定了吗?”刘江面色忧伤。
“走吧,咱们两个先走,让亦瑶和周理进留下来收拾好了东西,再一并都带了走。回了京城,我就不打算再出来了。”我点了点头,向着外面走去,“不快些赶路,时间恐怕就不够了。”
既然他依然要见我,那我就去见他。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相识三十年的时光,为了他这么多年给我的帮助和保护,为了我们共同爱着的十三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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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好在天气尚且暖和,我身体的状况还不至于太糟。不过车马颠簸,我仍然浑身都跟散了架一样。
刘江总是叫我休息,我却每次都摇头拒绝。四阿哥剩下的时间只能用时辰来计,这里没有火车飞机,马跑得再快,也有极限。就这样,还不知能不能来得及。
八月二十三日,满夜繁星照耀着回家的路,我终于赶到了京城。
本想从城外直接绕路去圆明园,可城外旷野疏星,早已没有半个人影,秋风吹过,一片寂静清冷,我的心里也是一凉。
由于一直在赶路,我们几个都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让额尔赫将马车赶去右安门,然后匆匆忙忙地跳下车,拿着额尔赫带来的手谕,问城门外的看守:“这位军爷,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快要丑时了,姑姑可是现在要进城?奴才这就去给您传话。”那个看守看过手谕后,堆着一脸的谄笑,问我。
说实话,我着实厌恶这样的嘴脸,然而此刻,我却没有任何的心情去计较。
我只觉得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就这么在城门前,在夜风里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马车跟前,对刘江道:“不去圆明园了,咱们回家吧。”
“凝姑姑,您怎么不去了?不是说好了,皇上正等着见您吗?”额尔赫急忙问。
“时间已经过了,咱们到得太晚,来不及了。”我轻轻摇了摇头,仍是坐回马车里,“劳烦你,将我们送到履亲王府门口吧。”
额尔赫愣了愣,但他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似乎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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