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第86章


“我承认,在你之前,我确实有过一些……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来冇对一个人这么真过。不管我讲乜嘢,你都听得好认真,你不讲话,但我能看出来,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你劝我及时止损,可我不想啊,我不想和你只保持这样的关系,我们还冇光明正大出街……你应该知道,沉没成本是最难以放弃的。”
裴繁缕压低声哭泣,喉咙酸涩得几乎快讲不出话,但她还是要讲,“凭乜你是裴辛夷的助理?你辞职得唔得?我有钱的,我们可以去国外生活——不,你不会的,你这么好,不会背叛她的。”
忽而沉默了,房间里只有轻轻啜泣的声音。
电话那边传来连续三下叩响声。
裴繁缕喜极,眼泪和鼻涕一齐出来了,她咧开嘴,笑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看见窗外有一只鸟雀飞过。
*
昨日下过雨,今日下午的天还是雁灰色的,像是还没从那场雨里缓过来。远景蒙了一层水气,乌云压得很低,盖在摩天大厦顶上,如一绢象征不吉的麻衣。
房间里昏昏暗暗的,没打开的台灯旁放着一张请柬,镀金的花体英文都在这光线里失色。
阮决明半倚在一边的沙发椅背上,手上捏着一只打火机,金属盖一搭一搭的。他看着窗外,似乎出神地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拿起听筒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刀哥,他们从泰国地下拳击场里找了一个杀手,档案很脏。根据星哥那边给的消息,我们查到他坐的船——”
阮决明简洁明了地说:“时间。”
“预计一小时后到,我们准备在码头截住他。”
“暂时在船上待着,我会让人来找你。”
阮决明挂断电话,又拨出一个号码,这次接听的是个年轻女人。
“喂,哪位?”
“好彩妹,”阮决明用轻松地语调说,“冇打扰你吧?”
电话那边的人一愣,“阮生,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乜嘢?”
阮决明点燃一支烟,轻描淡写地说:“有人买凶杀我,我需要一个人垫棺材板。”(替死鬼)
周珏笑了一声,“巧了,我正好也需要一个人食死猫。”(背黑锅)
“不如我们交换?”
“阮生,你怎么知道是今日?”
“你六姑做事,要做就做大,当然会挑生辰这样的日子。”
“嗱,凭这句话,我帮你搞定。”
阮决明掸了掸烟灰,“你去天星码头找个人。”
周珏快言快语道:“原来那帮人还藏在码头,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话音一落,她就知道多言了,连忙又说:“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跟踪你啊……”
阮决明却没什么情绪,说:“我看那哨牙仔身手不错。”
周珏咂舌道:“原来你们都发现了,我还夸哨牙佺厉害,回头我好好训训他!”
“想知道乜事可以直接问我。”
“我知——”周珏撒娇似地说,“事不过三,我保证不会再打探你的事。”
阮决明收了线,将还剩半截的烟搁在玻璃烟灰缸上,星火暗了下去。
墙上挂钟的秒针转动着,腕表上的秒针亦无声地转动着。
*
一小时后,一辆灰色尼桑驶入酒店的停车场。
周崇从驾驶座走了下来,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一位女人走出来,她戴着帽子与口罩,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
周崇拥着她朝电梯那边走去,她仰头看他,眼里满是依恋。
他们乘电梯直接上了十二层,在电梯门旁的花钵下拿到1208号套间的房卡。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周崇想到了第一次送裴繁缕上酒店的时候。也是平生第一次,他对他的“目标”有了冷漠以外的情绪。
裴繁缕在床边坐了下来,缓缓摘掉帽子与口罩。她化了浓妆,可看上去还是很憔悴。周崇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在旁边坐了下来。
裴繁缕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转过身来倚着他。
“阿崇。”她只是唤他的名字就想要哭。
周崇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要哭。
不要哭,安琪。
她想象他这样说,如果他能发声。
他的沉默给予了她太多。
沉默着,沉默着,脸颊逐渐贴近,他们轻柔地吻在一起。只是一瞬,吻就变得激烈,裴繁缕勾着周崇的脖颈,倒了下去。
他那么蛮横地扯开了她的衣衫,以前从未有过。她更急切地应和,却逐渐感觉到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有过类似的体验,她很快就想到那杯水里被掺杂了药物,可再也使不出力气了。
早该有预感的不是吗?只是她以为这辈子至少能得到一分真心。
“没有路,那就自己铺,无人庇护,干脆先发制人。”
她以为可以做到,终是输得彻底。
天花板旋转着,像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她想要看清,却看见了枪口。
她惊惧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缩紧。
*
“啊——”
服务生低声惊呼,想要拣摔在地上的玻璃杯与托盘,却又瞄见被她撞了一下的人,一时手忙脚乱,竟忘了道歉。
察觉这一动静的领班经理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六小姐,对唔住,新人手脚笨。”
“冇嘢。”裴辛夷浅笑着抹去臂膀上的马提尼酒渍,拎起裙摆走上了旋转楼梯。
银鱼白的长裙拖曳在楼梯上,闪着细碎亮片的衣料裹在她身上,显出曼妙的曲线;背部宽V字设计开到腰际,在她脖颈上绕了两圈的长珍珠项链,垂至更下方一些,珍珠的光泽,衬得裸露的肌肤如白瓷一般。
穹顶上绘着仿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一侧的浮雕墙壁上放置了点亮的烛台蜡烛,光影交错间,她一步步走上去,竟似愈来愈朦胧的幻影。
这是浅水湾一座有百年历史的饭店,二太不知受了什么杂志读物影响,总爱在这里举办宴会。
裴辛夷一走上二楼,立马被一位银行行长太太叫住,对方问候两句,迫不及待地说起近来有哪些相中的青年才俊,想要介绍给她认识。她不应承亦不拒绝,笑着往前走去。
走了一路,笑着招呼了一路,什么行政长官,只在宴会里见过的校友,还有一起打过几圈麻将的新贵千金,却始终没有寻见她想见的身影。
裴辛夷绕了一圈,手上的香槟杯已经空了。正巧端着托盘的侍者走来,她换了一杯香槟,在椅子上落座。
手边置有一方长长的鱼缸,泛着淡紫色的水光之中,热带观赏鱼自在游弋,飘摇的水草与色彩绚丽的仿造珊瑚,成了它们的小小乐园。
随着供氧泵的运作,水气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之中显得极其纯粹。
裴辛夷忽地笑出声,转过头去看鱼缸。
然后就看见了一位男人,他弯着腰,正透过鱼缸注视她。缤纷的色彩悉数卷入他漂亮的眸眼之中。
他笑了一下,眼尾上挑,还露出一排上牙,好不明朗。
一群小丑鱼游了过去,男人消失了。
裴辛夷往另一边看去,就见阮决明走了过来,手里同样端了一杯香槟。他穿着深灰蓝的西服,口袋里叠着暗红的波点方巾。
他走近了,一手搭在椅背上,俯身说:“等你很久了。”
她注意到他还戴了一枚耳钉,小小的钻石在光线折射下闪烁光泽。他惯是钟爱佩戴首饰的。
她想也没想便抬手捏了捏他的耳钉,他愣了一下,在她得逞后才偏头躲开。
“靓仔。”裴辛夷笑吟吟地说。
阮决明不置可否,似乎觉得耳垂上被她留下了什么似的,不自在地摸了一下。又像是掩饰这个举动,他举杯一敬,自顾自地抿了一口酒。
裴辛夷也举杯示意,呷了一口酒,而后搭上他的臂弯,站了起来。
阮决明自然地去揽她的肩膀,这才发现她的背近乎全…裸露在外,不仅微微蹙眉,“你搞乜啊?”
“啊?”裴辛夷正看着那边说笑的人,闻言不解地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冇嘢。”阮决明顶了顶口腔侧壁,似是无言。他揽着她往前走,食指悄然地沿着蝴蝶骨缓缓往下。
仿佛电流穿过,使得背部不自觉往前弓,她顿住脚步,低声说:“不要胡闹。”
“谁才在胡闹?”
不远处,向奕晋与裴安霓说笑着,不经意看过来,注意到裴辛夷,接着又瞧见她身旁的男人,正举起来的酒杯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裴辛夷将这番动作尽收眼底,无事人般对他客气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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