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第102章


干区的盥洗池上陈列着许许多多女士护肤品、化妆品,镜子旁边的黄铜杯挂钩上悬着一个玻璃杯,一把牙刷。
阮决明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额上布满汗珠,滴到睫毛上,好似哭过。他又想起了她要哭不哭,咬着唇隐忍的样子。
谁是混蛋?
他一一摘下戒指与腕表。不经意瞧见左侧的壁柜门没关严实,没有一点儿好奇或者说怀疑,他只是下意识打开。
里面堆着牙刷、杯子、浴巾、刮胡刀、男士护肤品。
很好。
阮决明砰地摔上柜门,双手撑在盥洗池的大理石台面上。他垂着头,冷静片刻,没有返回卧室,而是走进湿区,站在花洒下,拧开了水龙头。
任水流冲刷这副背负血腥与罪恶的躯体,他闭上了眼睛。
蝴蝶纷涌的山谷里,少女回眸,唤道:“阿魏。”
*
不晓得躺了多久,裴辛夷撑着一侧坐起来。她从衣架上取下丝绵睡袍裹上,扶着墙往外走。
在走廊上和裹着浴巾的阮决明撞了正着,他的发稍还在滴水,宽阔平直的肩膀和手臂肌肉线条被水珠赋予了光泽,腹肌很紧致,看上去有巧克力那么脆。
还有心思欣赏他的身体,她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崩溃。
相顾无言,裴辛夷从他身旁走过,却被他拉住了前臂。
“给你二十分钟,我们谈一谈。”他说罢,甩开了她的手,像碰了什么禁忌一般,还搓了搓指腹。
裴辛夷默然地进去浴室,一眼看见盥洗池的池槽被向奕晋那堆东西填满了。
她该谢天谢地,他没有打砸什么,也没有一把火烧了这套公寓。
她拿上洁面乳,去了另一间不常用的客房的浴室。
温热的水淋下来,裴辛夷陷入了思考。事已至此,他总会知道订婚的消息。不如她先讲,或许还能稍稍平息他的怒意。
可她为什么会产生负罪感?她和他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关系,都算不上背叛。何况,他在莱州也有女仔,那么亲密。怎么也该是她先生气,当时她可没有指责他。
也不全然,当时他又没讲钟意她,现在不一样。她这么做总还是有些对不起他。
她数起对面白瓷砖墙壁中间那一道深蓝色的瓷砖。
一,讲。二,不讲。三,讲……
洗漱之后,不知是为了逃避而拖延时间还是什么,裴辛夷难得拿起了吹风。发稍还很湿润,她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钻戒还在鱼缸里。
但愿他不会细致地将公寓翻个遍。
她关了吹风,拢着睡袍的前襟,轻手轻脚地下楼。客厅里没有他的身影。按照他的习惯,或许此刻正坐在床边吸烟。
她猫着腰,像小偷似地走去玄关,盯住鱼缸找里面的戒指。
“你在找这个?”右边冷不丁传来声音。
裴辛夷一顿,缓缓看过去。穿戴整齐的阮决明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半杯放了冰球的威士忌。
“乜嘢……?”裴辛夷勉强笑笑。
阮决明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指尖捏着一枚钻戒。
他笑了下,往沙发那边走去,学着她的腔调说:“坐啊。”
刹那间,裴辛夷想要逃跑。她盯住门,又听他说:“你能跑到哪里去?我私人飞机申请专线过来,不多带些人岂不很浪费。”
裴辛夷无言,只得去沙发上坐下。
他们隔着茶几,面对面,有几分谈判的意味。
阮决明将钻戒随意掷到茶几上,如同扔一颗不起眼的玻璃珠,他淡漠地说:“这样的钻戒你也收?裴辛夷,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廉价。”
裴辛夷找到混淆视线的词句,反驳说:“不是自认‘女性主义’,讨厌我把女人当物品。你讲这句话,不也把我当物品?”
“是。”阮决明双手交握,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你把自己当成商品,感情可以计量,婚姻也是交易。”
“没有要结婚。”
“管你是男女朋友,还是订婚结婚,一样的。”阮决明自嘲地笑了下,“我看到船务公司报道,就觉得冇那么简单。但我冇想到你竟然用这样的办法。”
“我——”裴辛夷出声,却又不知说什么。
“怪我咯,姓阮,不够格。”阮决明说着呷了一口威士忌。
裴辛夷难受极了,拿了一支烟,抖抖索索点燃。指尖夹着烟,她说:“我承认,这么多人盯着,你们的名字的确很敏感。可是,够不够之类的……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停顿一秒,她接着说,“阮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的位子还没坐稳,良叔、夏姑,甚至其他我不知道的,到处都是敌人。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
半晌,阮决明说:“你以为你是我的软肋?”
裴辛夷单手抵住眉心,轻声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我在你去年来香港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以为你恨我,要我死的那样恨我。在莱州,我以为你就是做戏而已。”
“辛夷……”阮决明心慌意乱,连声音都紧涩。
“我也有做戏成分冇错。”裴辛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是啊,她好会揣摩人心,却看不懂他。
她深吸一口烟,说:“可是我从来冇想设计乜嘢让你钟意我,我只是……我忍不住带你去我小时候住过的街巷,去我钟意的食店,见我亲近的人。我给你看我的生活,你讲这样可以忘记我,不是好事吗?我做错了吗?
“在头顿下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可是你讲‘陆英’,你怎么可以喊我陆英啊。”
泪水溢出眼眶,她慌张地拭去,低下头。
阮决明看着手里握紧的酒杯,呢喃地说:“陆英。”
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她眼泪簌簌地落,“阿魏,我从来冇忘记过你,十六岁到今天,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我最后一次去教堂,向主祷告: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再见你。
“所以才肯再去越南。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惊喜。在雪地里,尽管那样,但我想的……我有一瞬间想:我愿意留在深山里,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愚蠢的Daph了,知道你处境艰难。
“后来我没能去法国,因为仔仔们在曾念手里。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阮生,这样软弱的我,能怎么办呢?只是麻烦。我整个人就是麻烦。我让你帮我的,是对你来说容易的事。这次的事,只会让你为难。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算计,连自己也算计,我冇办法。我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为乜事活着了。只有不停地往上,往上,到我也不确定的地方去。”
烟烧到尾,灼了手,她才扔将其进烟灰缸里,话也就此断了。
阮决明端着酒杯,不喝,也不说话。他垂着眸,神色难辨。
仿佛会无尽沉默下去。
裴辛夷起身,捡起茶几上的钻戒,戴在中指上。阮决明这才抬眸。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冇嘢,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再恨我一辈子吧。只要你挂念我,我就满足了。”
她还说,“我一个人爱了你这么多年,再苦苦爱一辈子也冇关系。”
“我爱你,就算死。”
“我爱你。”
阮决明缓缓站起来,阴影挡住了午后阳光,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允许你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和其他人放在一起。我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我不同意。”
第68章 
裴辛夷失踪了。
五天之后,向奕晋从美国回来,航班一落地便打电话给裴辛夷,却是关机状态。
他回到公寓,看见威士忌,混乱的床铺。怎么也清楚这是男人存在过的痕迹。他给周家兄妹打电话,没有一个接听。
他想起临走那天的异常,没由来的心慌。他去警署报了失踪。
何云秋就是在这之后知道的消息。她托另一位高层的关系,让他们一有消息不要先告知向奕晋,还隐晦地提示,找不到人最好。
一扫愁容,她当晚就重新去打麻雀了。手气极佳,还胡了大四喜。
裴安胥晚一步得知,气得直奔二太打麻雀的牌馆,一再告诫自己忍住,才没有当着众位太太先生的面质问母亲。
他把母亲拉到房间外的走廊说话,低声说:“要不是我和蒋生打高尔夫,还不知道这回事。辛夷就要订婚了,你竟然找人绑…架她?”
何云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环顾左右,说:“我是找了一群烂仔,商量这事,但没到时间,我敢出手?这回可不是我做的。”
“这都二十四号了,二十七号就……”裴安胥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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