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穿]公子世无双》第50章


扶苏微微垂脸,望着水滴里的倒影,偶然瞥见自己眼底交织着幻灭和释然的流光,他此刻的心境是如此复杂,竟连自己都琢磨不透。 
他轻呵一声,辗转又望向高座上的父皇。
始皇帝余愠未平,在冷冰冰的御座上坐得久了,腰背间感到吃力,他不禁哀叹自己老了。想必扶苏跪了这么久,应该更累了。他把视线从奏疏上移开,不料扶苏仍是不屈地跪在那处,脸上镌刻着恼人的固执,连分毫屈服的意思也没有。
他胸中又腾起一阵无名火,看来,扶苏仍是坚守己见。 
做皇帝的最怕有人反驳自己,恰巧刚刚在朝堂上,扶苏公然反对焚书令,叫他一时尴尬不已。这是他嬴政做皇帝以来,头一次遇到反对的声音,而这声音,竟然出自于他最信任的长子。
如今扶苏在民间名声赫赫,早已成为百姓心中的太子人选,储君于他而言,不过就是缺一顶太子的帽子。始皇帝看看扶苏,再想想指日可待的长生仙药,突然背后发寒,甚至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况且其余公子的确天资不如扶苏,若要推举储君,非他莫属。
然而,知子莫若父,他明白扶苏淳厚仁慈,孝心可嘉,并非是存心筹谋帝位的人。 
拧紧了的心弦再度松弛下来,始皇帝稍加松缓,以竹简轻叩御案,哑声道:“扶苏,拿回你的奏疏去,好好闭门思过,七日之内,朕不想再见到你。”
始皇帝语气虽然是苛责,但这点小惩罚于他来讲,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李斯扭脸望向扶苏,见他岿然不动,低声催道:“公子快谢恩吧。”
扶苏看到水滴里的自己,眼神坚定,嘴角含笑,纵使猜到了接下来的结果,却丝毫不感到后悔。他兀自呢喃几句,朗声答道:“还请父皇三思,停止焚书!”
始皇帝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手捏紧了竹简,一手大力抻住衣带上的夜明珠坠,他刻意憋了一会儿,扶苏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声声都是对他绝对权威的挑战。
他终于还是没能克制住,霍然站起来,手心抻端了珠坠,夜明珠登时崩落,噼里啪啦滚落一地。遏制不住的盛怒冲上头顶,他一脚踢飞面前的御案,奏折如倾倒的山石一般散落。 
“扶苏!”
李斯和李桓应声跪地。对于见惯了大世面的丞相而言,这场面还是头一遭遇见,天子盛怒,如山崩地裂,李斯瞪大了眼睛,伏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扶苏决绝地闭上眼,身子抖也未抖,倒是捏紧了衣角,等待着接下来腥风血雨的一幕。
他喟然想道,若不能阻止父皇焚书,他死也枉然,只是、只是真的惹得父皇一怒之下赐死自己,他真真对不起自己还在孕育中的三口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落拓
天公不作美,骤时闪过一阵暴雷。 
宛宁望望天,恰在这时有一抹紫电青霜的霹雳划过,只一瞬,便沉沉堕入宫闱一角,有如流风回雪般稍纵即逝。
显然,这不是什么吉兆。
她握紧手中的伞柄,疾步朝四海归一殿的方向奔去。
宫中女眷无诏不得入殿,她心急如焚地拾阶而上,在殿门前停下,向里头张望一眼。殿内光线黑暗,在肃穆的大殿中央扶苏如一星白灯,孤桀不屈的跪着。视线再扫向两旁,父亲和哥哥则是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央求着什么。
见此情景,宛宁心里响起三、两声沉闷的警钟——不好,能让父亲如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她眼前闪过一丝白亮的光,只见陛下手中握着一柄七尺白刃,面带怒气沿着高阶一步一步徐徐而下。
不知扶苏方才说了些什么惹恼了陛下,他周身骇人的怒气形同鬼魅,震得李斯和李桓不再叩首。李桓膝行上前,欲要劝始皇帝息怒,毕竟此时在剑下的是他妹夫,如若扶苏被一个痛苦斩了,最最受苦的还是自家妹妹。
李斯则闷声横他一眼,意在拉回想要求情的儿子。效忠大秦多年,他最了解陛下的脾气,李桓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冲上前去,无意识多添一抹剑下亡魂。 
李桓接到父亲的眼神,立刻被吓得退了回来。
这一幕被殿外的宛宁看个正着,她在急切之余,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楚。倘若换作是自己身在父亲那儿,哪怕明知是险恶也要试上一试。
眼看着陛下执剑步步逼下,因为扶苏背向自己,她看不见这是扶苏是什么表情,不过从那毅然的背影来看,他似乎坦然面对。 
不能再等了,宛宁咬牙冲上前两步,却被殿外的挎刀侍卫硬生生拦下,她无奈退回两步,站在原来的位置,捂紧心口,屏息看着殿内的一切。
仿佛是听到了侍卫的动静,李斯侧头向外窥视,正巧看见她祈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无奈地闭了闭眼,佯装没有看见,在心底暗暗为扶苏祈祷。
失望之情急速掠过心间,不料在扶苏大难之际,自己的父亲竟然袖手旁观。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曾经为大秦出过多少良计良策,哪怕只是捎上一句简单的求情,陛下一定会收起剑来考量轻重的。
过往的种种一一浮现,生病时的细心看护、犯错时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多年的父女之情,却在危难关头变得不堪一击。
此时始皇帝的剑已经架在扶苏的脖子上,只要稍加力道,扶苏便能因此丧命。
宛宁在惊悸之余,隐隐想起一点儿史事,似乎现在还为时尚早,扶苏的终局并不是这时。她方才缓了一缓,揪着衣襟静静在心里数秒,不知数到第几秒的时候,长剑“当啷”一声坠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殿内外几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大喘气。
李桓忙不迭拾起剑,放回壁挂的剑鞘中,同时趁人不注意抹了一把额,湿淋淋的冷汗粘了满手。 
宛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始皇帝,确认他再无杀意之后,终于长叹一口气,腿脚像被人抽去力气是的,软绵绵地坐倒在殿外冰冷的石阶上。
始皇帝重重拍了拍扶苏的肩,千言万语都落在沉甸甸的手掌上,紧接着又对李氏父子低语两句,具体说的是什么,宛宁根本听不分明也无心去听。
少顷,李斯李桓二人埋首退出来,李桓双手挟起宛宁,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说着向她肚子上扫一眼,脸上忧心忡忡。“天气这样坏,也不怕伤了身体?”
宛宁拿开他的手,虽是在与哥哥说话,眼神却失望地落在父亲身上。“天冷路滑,父亲和哥哥尽快回府吧。”说话间的语气空洞无情,细听还带着几分怨怪。
李斯尴尬地看她一眼,然后又遥望扶苏一眼,唇瓣翕动,想要问一问女儿的近况,终归也没有开口。
按理说,父女二人许久不见,应该恨不得攥着手彼此问候,最不济也该坐下来闲唠几句家常,可是宛宁锋利的眼神让老丞相退缩,他只得淡淡嘱咐一句:“你安心养胎,有了好消息速派人来府里通知。” 
说罢,他终归拂袖而去。
李桓还傻站在原地没摸清楚,只当是父亲惊魂甫定,于是握了握妹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陛下已经息怒了。扶苏不会有事的,你快些回宫歇着吧。”
之后,不得不随着父亲的步伐离去。 
雪花落尽,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咸阳宫外的天空洒上久违的七彩云霞,只剩这座气势恢宏的皇宫还笼罩在烟雨中。 
不知始皇帝又和扶苏说了些什么,扶苏终于慢吞吞地走出来,他垂头走着,步履分外沉重。从晦暗的四海归一殿直到舒朗的露天,身边无人随行,亦无人撑伞。
宛宁记得青茗说过,扶苏素来喜欢干净,受不得一点儿污秽。可是现在他孤零零地踩在水洼里,鞋袜染尘。 
她看得心疼,于是含着泪奔过去,顺手把伞撑在扶苏头顶,又拂了拂他肩上的水珠。 
扶苏双肩蓦地一颤,恍然抬头的瞬间,眼底有心如死灰的悲凉。往日夹带着温情的眸子里,像被吸去了精神,连半丝光彩也无。
“父皇……说什么了?”宛宁犹豫着问出一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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