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医(顾安北)》第61章

通话时间间隔是十分钟一次，下午四点十分后开始变成五分钟一次。每次内容都不尽相同，对方给了他一本小册子，按每次的时间标注出来呼叫和回复的话语。
他本来也有些疑惑，主要是这些话语都很奇怪，根本看不懂。不过那男人告诉他，这都是生产线上的术语行话，因为最近有人离职，才找他来顶两天的。
他所在的值班室配置又齐全，电脑冰箱微波炉都有，饭菜热热就能吃，墙上还挂着“冷库管理，安全第一”的条幅，又见男人直接预付了两天的工资，他也就没再细想。
第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只有那男人过来遛了两圈。第二天下午四点十五分那次通讯没有应答，他就按了按钮准备走人，谁知还没走出过道，大批警察就冲了过来，他被直接按倒在地，还觉得莫名其妙。
等到“冷库”门被砸开，女人被直接抬上救护车，他才傻了眼。
另一个，也就是对着秦韬掏枪的那个，他倒是个亡命之徒，早年是在道上混的，手上有不少人命，被通缉多年，一直没抓到人，最近才因为想看看自家小孩潜回海城。
据他交代，这单生意是有人在网上联系他的。说是要报杀妻之仇，给他提供了别墅地址和秦韬的照片，让他在里面待命。同样给了通讯内容让他记熟，告诉他这两日会有人随时联系他，按顺序对答就说明一切顺利。还给了个引爆器，说别墅门口装了炸弹，若监控中秦韬不是一个人出现，就直接引爆。若秦韬孤身进入，则说出委托人交待过的两句话后，待他回答完毕，便可以用手枪崩头。已预付20万，说好事成后再付尾款。
他觉得风险不大，收益尚可，又是顺路，再见着对方出手大方，给他提供了优良装备，甚至还在外围安排了小弟，现场布置什么的又不用他担心，就欣然答应了。
谁知道竟掉入一个大坑里，出来看到大批警察的时候，他还以为原来那委托人是警察扮的，以为这完全是一个针对他的诱捕圈套。
等审问起来，他才发现警察跟他一样一头雾水。奶奶个雄！他怎么就这么背？！
到此为止，警方的线索陷入胶着。所有在现场出现的“同伙”都不是真的同伙。但尹明凯显然还是有同伙的。至少还有当时负责联系秦韬的那个人，他始终没有被完全定位，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电脑高手。
也就是说，尹明凯真正的同伙还在逍遥法外，说不定后续还有手段。
尹明凯眯了眼笑道：“你害怕了？”
秦韬冷笑一声，道：“我早晚会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尹明凯叹口气：“他们一击不中，就会撤走，现在已经不在海城了。短期之内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秦韬面色不动：“所以他们还是会回来找我？”
尹明凯肃了面色看向他：“我告诉过他们万一完全失败，不要再回来找你们。但，他们不一定会听我的。”如果完全失败，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还是远远逃开比较好。
“因为他们会想回来为你报仇？”秦韬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就算是变~态杀手，也不代表没有感情。就像，我对你，也并非全无兄弟之情。”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秦韬平平回他，眼里毫无波澜。
“你信不信都好。”他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
“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是你做的吗？”秦韬默了默，淡淡开口。
“是。”尹明凯答得很快，“我的答案跟凌烟一样，她们都该死。我知道你不认同，但对于我来说，我认为咱俩干的事实质上差不多。这世界有许多渣滓，不值得再给机会。你帮着警方清除掉法律可以给予足够惩罚的那一部分，而我和凌烟，会清除掉法律无能为力的那一部分。”
秦韬摇摇头，觉得心里复杂难安：“法律当然并不万全，但滥用私刑会牵扯出更大的问题。”
尹明凯笑得张扬：“所以呢？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掉少数人的利益，就是正确的吗？那些法律没有办法惩罚的人，他们会继续伤害别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伤害本都可以避免？”
秦韬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这话放在变~态杀人狂身上也许成立，但你杀的那些人，她们只是出轨而已。”
“所以罪不至死？”尹明凯淡淡一笑，“身体的伤害和心理的伤害究竟哪个更残忍？因为没有从身体上泯灭一个人，只是给了他无尽的羞辱和打击，所以就比较轻微吗？你也是学心理的，你觉得是死去比较惨还是疯掉更惨？”
秦韬闭闭眼，道：“但这也不能构成你直接剥夺她们生命的理由……”
尹明凯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命定的敌人。”即使我其实并不想与你为敌。
秦韬默然。
尹明凯却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她情况怎么样？”
梁潇潇若全然无恙，他怎会如此愤怒。但她也一定还活着，不然他的痛苦已经活活吞噬了他，不可能这时候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秦韬看他一眼，眼神复杂，语气却平平淡淡：“还活着。”
他被他的话噎了噎，苦笑一声：“你恨我，对不对？”
“你觉得呢？”秦韬冷声道，“从一开始，你刻意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这警局特约专家的身份，不是吗？”
尹明凯低声道：“一开始确实是，但后来就不全是了。”他顿一顿，又道，“如果没有凌烟的事……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秦韬冷笑一声，目光冰凉。
“大概……是命运的错。”尹明凯淡淡道，“你承不承认都好，我们其实很像。我是瞒了你一些事，可你也没对我坦白所有事。你这些年的投资，你的真实身家，不也都没告诉我么？”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并非刻意隐瞒。”秦韬摇摇头道，“这跟你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想让我怎么说？”尹明凯笑起来，“我其实就是你在找的那个变~态杀人狂？”
秦韬一时竟觉得语塞。
尹明凯似乎也并没想要得到回答，继续道：“你生气，也是因为我伤了梁潇潇。如果我伤的是你，说不定你反倒更能平心静气。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在你眼里，庄凌烟不过是一个有些可惜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恨的变~态杀人狂，但她是我的全部，我宁死都要保护的人。”
他眼神悲伤，轻声道：“你害了她，我别无选择。”
秦韬静静坐着，眼里混杂了许多情绪，半晌才道：“这大概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
尹明凯笑一笑，摇摇头：“没有了。”
秦韬点点头，站起身：“那就这样吧。”
尹明凯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眼看着他大步迈出了审讯室，才垂了头，低低道了一句：“保重。”
秦韬滞了滞，继续迈步，没有回头。
尹明凯若是只想杀掉潇潇，根本不需这么复杂，更不必把他自己搭进来。
他最想杀的人是他自己吧……
秦韬只觉得自己心底沉沉的，无比憋闷，很想找个无人的山谷大哭一场，却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前。
他应该恨尹明凯，那个人杀了许多人，骗了他这么久，还差点杀掉他，更害了潇潇，可……
可他竟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
天空飘着细雨，一片冷凄。
梁潇潇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像是浮在云端，又像是婴儿时被母亲轻搂在怀中，周围的一切都无比安静美好。
她好累，根本不想睁眼，只想在这安宁的环境里好好睡上一觉。
她似乎已经睡了很久，可总是觉得睡不够，恨不能一直睡下去才好。
偶尔，她似乎也能听到些轻声细语。有时好像是阿檬，有时又好像是安然，她们的声音都远远的，像是从天边轻轻飘过来，她总是还没有听清，就陷入了更深的睡意中。
睡吧，睡吧，睡过去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不会离别，不会孤单。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睡吧，不再醒来。
可她却总是觉得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
她努力抵抗着不断袭来的困意，认真地想着，想着，正不得要领、快要向困意屈服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潇潇，快点醒过来，好?